當然,每個月結束的時候也有能放松的一兩天。每到這時,謝韫便會教他一些其他知識作為過渡。
第一個月教了他一首《對韻歌》。
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
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
雷隐隐,霧蒙蒙。日下對天中。
風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紅。
牛女二星河左右,參商兩曜鬥西東。
十月塞邊,飒飒寒霜驚戍旅;
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漁翁。
這首對韻歌節選自《笠翁對韻》,現代國學啟蒙讀物中,這本書與《聲律啟蒙》《訓蒙骈句》并稱“吟詩作對三基”。謝韫作為傳統文化發燒友,她還記得當時自己初學對仗,對它實在愛不釋手,恨不得睡覺都抱在懷裡。
此時節選出一段來給謝霁講解簡直手到擒來,從字詞注音到句中釋義,從平仄規則到用典手法,多角度解析,短短八句花了兩節課還沒有講完。
謝韫知道自己說的他一時半會兒并不能全盤掌握,但她講這首《對韻歌》的用意有二,一是這些句子讀起來朗朗上口,内容也貼近生活實際,算是給謝霁換個口味;二來科舉第一考童試裡的對句和詩賦題均要用到平仄和用典,而學習《對韻歌》就是最好的入門辦法。
她道:“這首對韻歌是《笠翁對韻》裡的初篇,你剛開始學,隻需學會欣賞它就行,等日後學的多了,自然就能融會貫通,學以緻用。”
謝霁聽的十分感興趣,兩節課下來,不用再特意記憶,也已經能流利的背誦出來了。
下午下課時,謝韫照例給他布置了晚間作業,練會前四句裡的所有字,包括它的注音,另外今日所講的前四句釋義和典故也要再次複習鞏固。
謝霁信心滿滿:“姐姐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謝韫道:“光是會寫不行,還要寫好寫端正,我觀你最近做的同步生字帖,每每寫到最後,字裡行間就有了浮躁之氣,你是否覺得練字很是枯燥?”
謝霁讀書以來,姐姐都是以鼓勵為主,這還是頭一次被教訓。他不由臉一紅,實話實說道:“每日要學的東西越來越多,我練字花費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家裡家外的活最近都是你跟娘兩個人幹,我一想到這些就有些坐不住,隻想趕緊寫完幫娘去幹活。”
他說完又疑惑道:“姐姐,你教的這些知識我都已經掌握了,字好不好的别人能認識不就行了?”
謝韫聽了這些也不惱,而是給他編了一個故事。
“我小時候見過一個神童,三歲能書五歲能詩,《四書五經》更是過目不忘,十歲就考過了縣試和府試,此後再考院試,你猜怎麼着?”
“肯定很容易就考過了。”謝霁羨慕道:“姐,他考個秀才可真容易,我要是也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就好了。”
謝韫卻搖了搖頭,“此後他年年考院試,卻年年落第,同窗裡沒他聰明的、比他學的晚的,考上兩三次大都成了秀才,可他卻一生蹉跎在了童生試上面。”
謝霁目瞪口呆,“這是為何?”
“因為他字寫的不好。他仗着自己能過目不忘,自以為閱盡天下書,考個狀元也是手到擒來,自負至此自然不會将精力花費到練字這樣的小事上。可他不知道,他能過縣試和府試,隻因當地縣裡和府裡的父母官憐他年紀小寫不好字情有可原,又有想用他做典範興盛當地讀書之風的心思,這才讓他榜上有名,可院試要到别府去考,那裡的主考官可不會送他人情分,一見他的字,卷上的内容看都不看,直接判了落第。”
謝霁聽罷,半晌沒有說話,久久才嗡聲道:“姐,我知道錯了,以後我一定認真練字。”
謝韫道:“阿霁,你需記住,字是一個人的門面。就像咱家院門前的那片空地,阿娘為何要日日早起掃的幹幹淨淨?因為那是咱家的門面,打掃幹淨了,從門口經過的人隻要一看就會知道這家人幹淨講衛生。”
“字也是一樣,文人都講究個‘字如其人’,等你以後開始下場考試,考官閱卷時不會先調查一番你為人如何,要是你一筆爛字不入人家的眼,直接判你個落第都是輕的,更有嚴苛者還會治你個蔑視科考之罪。”
謝霁聽得臉色發白,他實在沒有想到,隻是寫不好字,後果竟然這樣嚴重。
謝韫見他神情,知道這回是聽進去了,才緩緩收住了話題。實際上她說這些還真不是危言聳聽,她自己就是從現代應試教育裡脫穎而出的佼佼者,高考時老師強調的重中之重就是字體要端正,要不然機器閱卷很容易誤判,她一直記到今日。
而在古代,士大夫更是喜歡以字相人,往往一筆好字就能決定一個人在素未謀面者心目中的第一印象。她從教學之初,就已經對謝霁的字體做了規劃,同步生字帖裡讓他臨摹的正是被後世譽為考試專用字體的館閣體。
這種字體方正、光潔,視覺效果整齊規範,是官場公文的專用字體,據說有人當了官後為了寫出一篇讓上官看好的奏章,硬是棄了自己原先的字體,改練館閣體。
足可見一筆好字對一個人仕途的重要性。
有了這些話,不用她再特意囑咐,晚上謝霁寫完了布置的作業後,又拿出同步生字帖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