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哥端來一碗冒着熱氣的粥,和幾碟小菜。
“快吃吧孩子。平日我也隻在這兒做點夜宵粥食,沒有别的食材,将就一下。”
突如其來的溫暖席卷了淡月的心,他她感到鼻頭一酸。端坐的身子輕輕抽動,低着頭抿起薄唇,強忍住淚水。
孫哥瞧見她這副模樣,有些手足無措:“怎麼了?是不想喝粥嗎?你嘗一嘗,我做的粥可好喝了,我家閨女每次都贊不絕口呢。”
聽着孫哥的話,眼淚不争氣地滑落下來。淡月伸手輕輕抹去,吸了吸鼻子,用勺子盛起粥入口。
粥是孫哥獨有的手藝,他每次都會在粥裡放一些鹽巴和幾滴香油,一口熱粥入肚,讓淡月倍感幸福。
淡月彎起好看的杏仁眼,誇獎道:“真的很好喝,謝謝孫哥。”
孫哥目光慈愛地點點頭,随後打開櫃子把多餘的行囊收拾走,臨走時囑咐道:“你先吃着,我們得出門一趟,吃完碗筷就放在廚房裡頭,我回來再洗。既到了這兒就安心住下,沒人會傷害你。”
說完,得到淡月輕輕“嗯”了一聲,心滿意足地出了屋門。
說來也奇怪。
他瞧淡月總像瞧着自家閨女,老想着多照顧一些,明明他們也不過才見第二面。許是她的經曆太過可憐吧,孫哥在心裡這樣想着。
孫哥敲了敲北側木門,伴随嘎吱一聲門被推開。
許恒正倚靠在書架前閉目養神,額前發絲随意散落,外頭日光順着推開的門縫灑進來,映得他的側顔越發俊美無雙,就連孫哥都多愣了一瞬,直到許恒的聲音響起才緩過神。
“有消息了?”
孫哥從懷裡拿出一封揉皺了的書信,上頭還有點點油污,像是曾經被藏在食物中。
“出現了。”
許恒展開書信,好看的眉宇逐漸揪在一起。
他冷哼一聲:“果然是他。”
孫哥問:“今晚要先派人去探一探嗎?”
許恒看着桌案上平陽鎮的地圖,地圖上許府處被打上了圈。他思索半晌,搖了搖頭。
“再等等,橙娘去了何處?”
“她去了許府。”
許恒晃了晃手中的書信,說道:“先不要打草驚蛇,随我去見見他。”
孫哥畢恭畢敬答道:“是。”
許恒接過孫哥拿來的外袍順手披上,不忘囑咐道:“對了,調個女将領過來。”
“是。”
剛踏出門檻,一股刺骨寒意便侵襲着許恒沒有被衣衫包裹住的皮膚,隻見骨節分明的手有些微紅。他的眼神看向偏屋一瞬便移了回來,細心的孫哥察覺到他的目光,聲音放輕了些。
“我給那孩子盛了碗熱粥,還備了些鹹菜。那孩子可憐的緊,是個孤兒,我幹脆救把屋子讓給她住,床鋪也都鋪好了,隻是她身上的衣衫幾日都沒換……”
見許恒沒有回應,但明顯感覺到他的眉宇間有些變化,像是在思索着。孫哥适才察覺到自己話太多了,默默閉上嘴。
行至馬車前,許恒掀開簾子準備登上馬車時,聲音才悠悠傳來。
“讓她帶多點衣服來。”
孫哥笑得開了花:“好嘞!”
不知道為什麼,他看着才跟了不到兩年的主子,覺得他有些不一樣。他從來都不愛管閑事,更要求孫哥收好自己愛管閑事的善心,這次卻破例救下一位女子。
不過女子确實可憐,但可憐之人千千萬,像她這般陷于淤泥還擁有傲骨,卻也是頭一份,怪不得能讓主子心軟半分。
回頭待此間事了,再看看怎麼安排她,倒也算主子的福報了。
孫哥這樣想着,馬車緩緩行駛,直至一片密林。
*
淡月吃飯的速度很慢,一口一口,細嚼慢咽,一碗粥吃到最後都已經有些冰涼。可這味道讓她十分喜歡,就算粥涼了,她也盡數喝進肚子裡,沒有放過一粒米。
她将空碗端着,在院子裡繞了繞,尋找廚房。
先前吃着的時候,她聽見門外有腳步聲,許是他們出門了。眼尖的她發現屋頂和一些暗處角落有人,她先是有些緊張,而後想到了什麼。
“這些家丁瞧着像是佯裝打扮過的,身手比普通人家要好上許多。許恒他究竟來平來鎮做什麼呢?他帶來的這些人又是什麼身份?”
一時半會也想不通,倒不如先放松下來。
她推開東南角廚房的門。廚房不大,一旁堆着柴火和幹草,另一旁有一口水缸和一個竈台。她想起孫哥讓她将碗筷放在這裡,等他回來收拾。但轉念一想,自己如今有瓦遮頭已是萬幸,不可再麻煩别人。
她從水缸盛了一勺水至盆中,将碗碟輕輕放入,但到此她的動作就僵住了。
“然後呢,我該怎麼洗……”
她将小手伸入水中,冰冷的涼意一下子蹿了上來,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用手指尖輕輕揉搓碗邊,發現油污像是凝固在上面一般,根本搓不掉。她擡起頭想找點什麼東西借力,但她好像根本不知道用什麼才能清洗掉這些。
充滿洩氣的聲音從她的口中發出。
她放棄了。
現下她的手上也滿是油污,從水中擡起,水珠順着指尖滴滴答答滑落。
天知道她多麼愛幹淨。
忽地,腦海中浮現出沈意的身影,她深吸一口氣,學着沈意吃飽飯後把手擦在衣服上,嬌小的臉上滿是嫌棄。
“千金小姐好當,孤女卻不好當。”
走出來時,天上已經蒙上淡淡的深藍色,月牙般的月亮和夕陽同挂在天上。
淡月在屋子裡反複踱步,眉頭微微蹙起,直到等天色完全暗下來。她推開院落的側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