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遠處...就是那被洪流彙聚成的城中河。
字迹浸了水,開始在濕漉漉的紙張上随意擴散,昨日那位女子的所有努力皆化作泡影。
淡月着急想用手撈回飄散的紙張,卻因為那陣風吹得太巧,一無所獲。她見到自己的努力跌落水面,急地提着裙擺就想下去撈。此時,馮隊長卻攔住她的去路,“别去!太危險了。”
言語間的關切不是假的。
昨日她那麼努力地為他的工作提出意見,無論是有意也好無意也罷,意見被打入水中,他沒有一絲抱歉之意,反倒在擔心她落水的安全嗎?
她不能理解!
淡月掙脫開他阻攔的動作,眼眶泛紅,她在強壓下自己的委屈,“你不要在這兒假惺惺!那是我所有的努力和心血,你不在意但我在意!”
懶得與他多作解釋,她低下眸眼角滑落一滴淚,咬着唇就要下水。馮隊長還想要阻攔,卻被眼前女子狠狠瞪了一眼,那股堅毅着實把他驚到了,放緩了動作。正是因為他的分心,下一瞬,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倒在地。
而淡月,感覺腰間被一雙溫暖的手托起,反身被人抱着遠離岸邊。
撲通——
伴随着有人落水的聲音,隻見一位婦人用她不是很會水的身子,在水中撲騰着,手裡卻不忘把先前落在水中的紙張撈起來。
“雲姨!”淡月急忙來到岸邊驚呼。
雲姨雖将手舉得老高,試圖讓那些紙張被托舉在空氣中而不是水裡,可她的身子卻越來越沉,一開始撲騰幾下還能浮上來,直到最後隻能看見有人的腦袋和被舉得高高的紙張。
馮隊長見情況不對,一個飛身入水,熟練地将雲姨的身子托起來,遊到岸上。
“雲姨你沒事吧?”淡月的嗓音柔軟又充斥着擔憂。
雲姨卻露出樸實的笑容,說話時還有水從嘴角流出:“丫頭你看,我把它們拿回來了。”
聞言,淡月一下子哭了出來,她撲在雲姨身上抽泣。
“真是麻煩。”馮隊長抱怨一聲,“趕緊回去用熱水擦擦,一個婦人寒冬臘月的還敢往水裡頭跑。”
說完,他拍打着身上的水珠轉身離去,未有一瞬停留。
回到帳篷裡頭,淡月拿了件厚氅給雲姨披上,雲姨執意要先将濕透了的紙張晾曬好再去洗澡。今日采藥的隊伍閑着,那些婦人都上來圍觀,聽說此事後,衆人七嘴八舌地議論。
“馮隊長這也太過分了,不想看直接說就是了,把人家女孩子的心血扔水裡叫什麼事兒啊?!”
“他那副大男子的模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大男子?就他一個人是男的嗎?他幹的那活兒我也能幹,我的水性比起那些小年輕可不是好上多少!”
“唉,我們女子啊,總是被他們看低一頭,空有一身技藝,卻隻能被禁锢在這小小天地。”
“這話說得在理,就算咱們有沖天的本事,也沒有出頭的機會。”
雲姨心裡頭跟明鏡似的,卻不想讓她們說的話打擊到淡月,“别聽她們說的話,雲姨覺得你的想法可是極好的,他們不采納不代表我們不采納呀。”
婦人們意識到自己談論的重了,也紛紛加入安慰淡月的隊伍。
“就是呀小丫頭,我閨女要是有你一半的聰慧勁兒,何愁嫁不出去咯。”
婦人頭頭發話了:“咱們幾個婦人在這村子裡頭可是有影響力的,不說多了,起碼帳篷裡頭這些可都是聽我們安排。昨天你一直在找大家的長處這一點,不少人跟我表揚過了,我也認同。你說,就我們這塊想怎麼改進,都聽你的。”
可是淡月卻像洩了氣的球一般,就那麼低着頭坐在小闆凳上不說話。
倒不是因為别的,她覺得因為自己的執拗導緻雲姨遭難,仿佛又回到那夜,恒王府火光沖天的感覺。她感到脊背發涼,手指尖都冰冷無比。
雲姨注意到她的異樣,上前握住她的手,驚覺自己落過水的手都比她的暖和些。“有木材嗎?我想起火。”
熱心的婦人們答道:“有有,我去點火,你倆都用熱水洗洗身子吧。”
暖洋洋的水流落在身上,倒讓淡月的心情平複許多。她本以為自己在面對許恒時已經可以坦然,本以為曾經的一切或許可以被磨滅,卻還是在經曆着相似的事情後,軀體症狀告訴她,那不是假的。
好在此處的婦人們心是齊的,也沒有鈎心鬥角的惡意,甚至對來幫忙的她和雲姨甚是感激。見她暫時不願意提起紙張一事,便帶着她做些别的,譬如教她如何提取出雪中的雜質,從而喝到相對幹淨的水。
此刻的歲月靜好僅持續了一個時辰,便被一陣急切的叫喊聲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