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落幕,王婉快步往前走着。
她身上的黑色披風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沒人察覺。
這邊院子燈火通明,紅色的綢帶在燈火映照下,将整個院子都染上了熱烈的紅色。
謝長安不喜太多人伺候,因此院中幾乎沒幾個下人,倒方便了她悄悄溜進去。
她被收進府中作妾室不能走正門,也不能穿紅色,更不能拜天地父母,草草便入了府。
于是她甫一推開房門撞見滿目鮮紅,險些要落淚。
屋内早已被下人收拾得十分妥當,大紅色的床幔被褥,連屋内懸挂的隔珠都換成了紅色,足以看出三爺對此事的看重。
她還看到床榻上擺放着雪婳疊好的喜服和蓋頭,本想穿身紅色以假亂真,到時想辦法吹了燈就能渾水摸魚過去,卻沒想到隻是補個合卺酒東西也備得這麼齊全。
王婉站在床榻前,伸手撫着那套重工喜服,衣裳上的珍珠和刺繡在燭火下無比靈動。
臨到頭了,她反而生了怯意,有些猶豫。
這一步邁出去了,如果成功還好,如果失敗了,她可能小命都沒了。
倏然,門外傳來一聲極輕的敲門聲。
這是貼身婢女的提醒。
三爺來了!
王婉心一橫,抱起喜服迅速去屏風後面換上了喜服,然後坐在榻邊蓋上了繡着鴛鴦交頸的大紅蓋頭,她的視野便陷入一片紅豔豔的暗色。
她放在膝蓋上方的手不自覺抓皺了裙擺的布料,忐忑的等待着。
她的耳膜全是自己雜亂無章的心跳聲。
“砰砰……”
一聲比一聲更劇烈。
心中的慌張讓她對時間的流逝毫無所覺,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耳邊忽然吱呀一聲響,門扉被推開了來。
婢女趕緊埋下頭顱,跪在地上叩拜道:“三爺。”
“嗯。”
裴寂雪隻是答了一個音節。
王婉的心跳頓如鼓擂,在胸口一陣狂跳,她忍不住擡手撫上胸口,想讓它跳得慢些。
裴寂雪進門的時候,似是注意到了門邊婢女的打扮,破天荒的停下來問了句:“雪婳不在?”
婢女極其細微的發着抖:“雪婳姐姐……去給小姐準備别的了。”
裴寂雪輕輕颔首,沒再多問。
腳步聲進了門,離床榻越來越近。
蓋頭下的王婉看到一雙黑色的長靴停在僅剩的視野中,紅色的衣擺繡着纏枝石榴花的金色暗紋。
裴寂雪看到床上端坐的人,對她今夜的主動很滿意,嘴角笑意愈發深了幾分。
他握住她的手腕,在她耳邊溫聲道:“莞兒,來。”
王婉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他包裹在掌心,她從未聽過他用這麼溫柔的聲音對自己說話。
她怔住,想到這一切原本是屬于誰的,下意識就生了些抗拒,掙了一下。
屋内一時陷入靜寂。
王婉瞪大了眼睛,她怎麼一時昏了頭,三爺不說話是生氣了吧。
她又趕緊反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臉側隔着蓋頭蹭了蹭。
裴寂雪微微一僵,連他自己也未曾意識到,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就已經開始慢慢正視自己的心。
他微微失笑:“撒什麼嬌。”
語畢,他長臂一撈将人抱進懷裡。
王婉心頭震驚他竟然這都沒發火,另一邊身體驟然失衡,險些吓得叫出聲來,她咬住唇瓣,堪堪抑住了喉間将要洩出的聲音。
不能喊出聲。
她的胳膊纏上他的脖頸。
耳邊傳來他輕聲低笑,裴寂雪走到桌邊将她放下。
王婉輕輕摩挲了下碰過他的手指,耳邊傳來酒水注入銀杯的嘩啦聲響。
裴寂雪倒好了合卺酒,遞了其中一杯給她。
王婉接過,指尖輕輕發顫。
她端着酒杯的手勾過他的胳膊,在蓋頭下将酒一飲而盡。
合卺酒有些苦,她苦得皺起了臉。
身邊又傳來裴寂雪一聲輕笑,他像是預料到了她的反應:“有些苦,飲下合卺酒意味着同甘共苦,來喝杯水。”
他又遞了杯水給她。
王婉受寵若驚的接過水抿了一口,沖淡了口裡的苦澀,但那份苦澀卻隻是轉移到了心裡。
“小姐,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啊?這會兒姑爺都過來了吧。”
雪婳有些心急。
謝長安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走吧,差不多了,咱們該回去了,晚了可能會出事。”
“啊?出什麼事?”
雪婳不明白。
謝長安隻是笑,就在她們打算邁出門的時候,院中的下人趕緊迎上來:“夫人有什麼吩咐喚我們一聲便可。”
雪婳叉起腰道:“王夫人去哪裡了?将我們夫人晾在花廳半個時辰有了吧,是對夫人有什麼不滿嗎?”
一群下人迅速跪下:“雪婳姑娘這是哪裡的話,主子許是在書房睡着了,我這就差人去叫,還請夫人稍坐。”
雪婳道:“不必了,我們夫人要回去了。”
一群下人面面相觑,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恐。
管事的婢女試圖挽留道:“請夫人再等等,主子定是被什麼事耽擱了,絕對沒有對您不敬的意思!”
雪婳看着他們姿态防得尊敬,腳下卻半點不讓,終于皺起眉道:“我說夫人要回去了,你們聽不見嗎?還不快讓開!是想攔夫人的路嗎?”
“奴婢們不敢!夫人饒命!”
這下她們才不得不分開讓出一條道。
謝長安瞥了雪婳一眼,示意她差不多行了。
雪婳咳了咳,沒再追究。
兩人披着月色離去,婢女趕緊打着燈籠追上去:“夫人,奴婢送您。”
謝長安颔首道:“有勞。”
婢女送她到院門口,把燈交給了雪婳,然後望着她背影,小心翼翼地擡手用袖口擦額角冒出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