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是真要給崔時堰讨回公道,隻是這事都捅到他面前來了,以往可以視而不見,現在再視而不見就不好看了。
皇家的體面還是要的。
林公公這一查果然揪出了不少暗地裡捧高踩低的刁奴,禁軍統領輕輕一吓唬,這些奴才便把平日裡做的事兒抖摟了個幹淨。
冷宮裡的飯食再不好也是有幾菜一湯的,頂多清淡點。
如今卻隻剩一碗發搜的稀飯。
每個宮的飲食都是有制度的,而原本應該送到冷宮的份兒則被這些奴才私下裡貪昧了。
晉帝坐在首位皺着眉頭,身上披着外衫,掩唇咳嗽了幾聲。
“大人、大人!您繞我一命吧!我真的不知道這事兒會這麼嚴重啊!隻是他們都這麼做……我就我就也做了……”
“大人!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
林公公鄙夷的看着殿中不停磕頭哀求的宮人們,輕聲‘呸’了一句:“真是一群眼皮子淺的賊骨頭!下賤坯子!這宮裡再留你們不得!”
他話音落下激起一片哭嚎。
崔時堰坐在下面的位置,始終輕輕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晉帝視線撇向他道:“堰兒,你欲要如何處置這些人?”
崔時堰慢慢掀起眼皮,眉眼冷寂,語氣有些遲疑:“兒臣不知,兒臣覺得既然他們都說以後再也不敢了,便小懲大誡揭過此事吧。”
晉帝久久凝視着他,片刻後笑了笑:“此事,若是煊兒與你易地而處,你猜他會怎麼做?”
崔時堰道:“皇兄宅心仁厚,想必是會稍作懲戒。”
晉帝笑着搖頭:“你錯了,若是煊兒,他定會将這些奴才全數打殺,殺雞儆猴。”
崔時堰面露疑惑。
晉帝也沒解釋,隻是笑道:“你果然跟你母親從前的性子頗為……”
說到一半他忽然刹住了車。
崔時堰朝他看過來。
晉帝擺了擺手道:“沒什麼,天色也不早了,今日便留在此處用晚膳吧,這些年是朕忽視你了,朕也想好好彌補彌補你。”
語畢,他看向林公公。
林公公立馬将吩咐傳了下去。
崔時堰起身行禮:“多謝父皇恩典。”
林公公笑着調侃道:“終于有人陪陛下吃飯了,這殿裡也冷清許久了。”
自從晉帝服藥脾氣便愈發古怪,皇後自镒後又獨寵貴妃,後妃們生怕觸了他的眉頭成為下一個皇後,紛紛明哲保身。
晚間,宮侍掌起燈,美貌婢女如水魚貫湧入,帶來了食物的香氣。
桌上很快被各式各樣的食物瓜果擺滿了,
晉帝在最上方落坐,崔時堰則被安排在他身邊。
這些日子他常來寝宮,在這種其他皇子為争儲打出狗腦子的關頭,他的真誠顯得尤為動人。
作為虧欠了他的父親,晉帝要說毫無動容是假的,人心畢竟不是冷硬的石頭,而且崔時堰跟他母親的模樣是真的很像。
他看着他的時候,總也忍不住想起她。
晉帝實際并不很有胃口,他淺嘗了幾個菜,覺得好吃的便讓身旁的林公公給崔時堰也夾上幾筷子過去他碗裡。
“你多吃些,這些年委屈你了。”
晉帝道。
“多謝。”
崔時堰嘴上客氣,實際上卻也沒怎麼動筷子。
飯吃到一半,忽然有禁軍前來,這個禁軍瞧着面生,不是時常待在禦前的任何一個。
晉帝看到他臉色微沉。
周圍的氛圍立即便變了。
那禁軍上前兩步,附在晉帝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晉帝臉色大變:“你說什麼?!你們都幹什麼吃的!連個東西都守不好!”
那禁軍立即單膝跪在地上:“是屬下無能,隻是那賊人不僅盜寶還火燒了藏寶閣……”
藏寶閣燒了?
寶貝丢了?
林公公詫異的瞪大了眼睛,隻有在禦前伺候的他才知道宮中的藏寶閣守備森嚴,裡面有一樣東西是陛下的命根子。
如今命根子被偷,藏寶閣還被燒了,也難怪陛下發這麼大火。
晉帝一聽,甚至來不及問罪。
他扔下筷子:“擺駕藏寶閣!”
他被一群禁軍與宮人簇擁着往東南方向的藏寶閣去了。
而這處湖邊小榭中隻剩下一桌還散發着熱氣的美食和坐在位置上的崔時堰,他望着面前食物幾乎堆成小山的小碗,嘴唇淡淡抿着。
不消一會兒,一個人有些狼狽的走了進來。
他剛走近,崔時堰便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他偏頭看向來人道:“你受傷了?”
來人是祝樓,他的衣服上有幾處較為隐蔽的破損,他把一樣東西從懷裡拿出來遞過去:“老東西不僅在外面設置了重重關卡,裡面的機關确實有些兇險,殿下放心,不過一點皮外傷不礙事。”
崔時堰在手上鋪了張帕子才接過他手裡的東西,放在手中慢慢觀摩。
那是一方小巧精緻的印信,用金子做的,底下是方的,上方雕刻着蒼狼與騰飛的龍。
拿在手裡分量沉甸甸的。
祝樓抹了一把額角的冷汗:“咱們蟄伏了這麼多年,總算是将這東西拿到手了!日後無憂那邊,再也不會有人能戳您脊梁骨說您不是王上親骨肉了!”
崔時堰看着手中的東西,淡淡道:“我取回這東西隻是因為它是母親遺物。”
“我懂。”祝樓道:“但無論如何這東西能證明殿下您的出身!咱們為什麼不能拿出來利用一把?看誰今後還敢造謠您出身比不上那幾個勞什子王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