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鴻煊說完不禁用眼角餘光去瞟阙珏聽到此處的表情。
阙珏仍舊站在原地,白衣之上仿佛披了層月華織成的薄紗,長睫在眼下投下淡淡陰翳。
有一個瞬間,他淺淺掀起眼皮,與崔鴻煊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擦過,其中似有火花迸射。
阙珏唇角微挑,隻是那笑莫名有些發冷。
他的這位皇兄,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長進。
而崔鴻煊卻在想,他這般盯着我作甚?難不成是在示威?
不得不承認,阙珏絕對算得上一個強有力的對手。
但他轉念一想,阙珏明日便要歸國了。
無憂距離大晉千裡之遙,平日裡連見面都難,因此他又覺得阙珏連對手都算不上,他實在不必杞人憂天。
阙珏忽然開口:“那真是巧了。”
“?”
什麼巧了?
崔鴻煊總感覺他心裡沒憋好事。
阙珏微偏過頭,側臉如玉,一雙清冷的狹長眸子如同被雪水洗過,肌膚上的光澤如流光皎潔。
他看着謝長安道:“原來你的太子哥哥非隻我一人。”
崔鴻煊詫異的看過來。
謝長安尴尬的快要死掉了。
這說的什麼啊?
謝長安與他對視,發現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波動,眸光卻清幽寒涼。
阙珏直直看到她垂下眼睫,眼底似有一絲懊惱閃過之時,他的唇角才漾起一絲笑意。
他瞥向一旁顯然還沉浸在驚愕中的崔鴻煊:“本宮覺得幼時不過童言無忌,遇見比自己歲數大的人稱呼一聲兄長似乎無可厚非?不過太子似乎對此很是耿耿于懷?”
歲數大……
崔鴻煊心口蓦的中了一箭。
“本宮隻比她大不到五歲。”崔鴻煊臉色微沉,咬着後槽牙:“而且她為何不叫别人兄長,偏生喚我兄長?”
阙珏頓了頓,似乎仔細看了看他的臉。
“這樣,原是本宮誤會了,許是太子穩重慣了,讓本宮有此錯覺。”
“……”
謝長安看着唇槍舌戰,暗藏鋒芒的兩人,是半句話也插不進去。
但是她還是想在心底為太子打抱不平一下。
太子雖五官偏硬朗,但卻不顯老,隻是太子的身份讓他不得不穩重,隻在偶爾會露出少年人的神采飛揚。
太子此時忽然意識到,他好像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被對方牽着鼻子走。
他反問道:“那無憂太子呢?過幾日便要返程了,不知行禮可收拾好了?可要本宮大發慈悲幫幫忙啊?”
他本意是諷刺。
誰知阙珏聽了,竟真點了點頭。
“太子關心得是,确實還有一些珍玩玉器尚未收拾,太子願意纡尊降貴幫忙就太好了。”
崔鴻煊險些嗆到。
他清了清嗓子:“本宮可沒做過那等事,不過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屆時本宮派些奴仆前去幫太子便是!”
“如此,便多謝了。”
阙珏淺淺颔首。
崔鴻煊用盡所有的涵養才沒諷刺回去,他看向謝長安皺起眉道:“冷風吹夠了吧?吹夠了就進去吧,本宮是太子不好消失太久,便先進去了。”
謝長安點頭:“嗯。”
崔鴻煊瞥了一眼阙珏,轉身大步往宴廳裡走了。
阙珏望着他的背影,腦中卻還回放着他剛剛離開前看他的眼神,那裡面是警告也是提醒。
直到一隻素白的手端着一杯酒放到了他的眼前,他微微垂眸。
“何事?”
謝長安将酒杯遞給他:“這是方才太子讓人新送來的,不是那位大人手裡那一壺,這叫梨花白,不怎麼醉人。”
阙珏頓了下,擡手接過酒盞:“為何忽然敬酒?”
兩人指尖相觸,仿佛有一道火順着燒到心裡。
腦中似有什麼畫面快速閃過,讓人心煩意亂。
謝長安淺淺一笑:“好歹也算‘師徒一場’,我想,我好像還沒敬過拜師酒吧,眼看你就要離開大晉了,想來日後也沒有機會了,不若就今晚了。”
“你不勝酒力便用杯子吧,我用這個便是。”
說着她舉起白瓷酒壺,一仰頭灌進一大口酒。
她仰頭灌酒的瞬間,阙珏面不改色地微側肩部,那杯酒便被他倒進了身後的池水裡。
她灌完被嗆得一陣咳嗽:“咳咳咳,這麼辣。”
阙珏拿着空酒杯,替她順着氣,語氣無奈道:“何須逞強。”
謝長安用袖子抹去臉上的酒漬:“我見别人都這麼喝酒,看着很是飒爽,我還從未這般喝過呢。”
她的眼神移到他手中的空酒杯上,微微睜大了清亮的眸子。
“殿下竟如此爽快……”
她又仔細觀察了下他的臉,許是喝了酒,她的目光灼熱專注得仿佛有實質。
阙珏避開她的眸子,眸光稍稍下移了些許。
謝長安贊歎道;“這可是梨花白,雖然隻有一小杯,但你喝完居然臉都沒紅一下,殿下真厲害。”
阙珏看着她水潤殷紅的唇瓣,心頭劃過許多思緒。
一縷夜風溫柔拂過兩人,帶起微風,拂落了謝長安鬓角的發絲。
阙珏擡手幫她把那縷發挽到耳後,他的指尖在她臉側頓住,那日她闖進火海身上也被燒傷了,也不知那些傷口好了沒有。
而他如今的身份,卻也沒法問。
思及此,他望着她孤月一般的眼眸,鬼使神差的道:“既然覺得我厲害,那便答應我,日後不再喚别人太子哥哥可好?”
謝長安感受到一縷癢意劃過耳後,愣愣的看着他。
這一刻她竟覺得他月光下的面龐仿佛被柔光籠罩,好看得難以言喻。
“好。”
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出了聲。
阙珏蓦地勾了勾绯色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