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蓉是甯國府的獨生子,現如今身邊服侍的有兩個大丫頭,兩個小厮,還有院子裡負責針線、灑掃、跑腿的丫鬟小厮共二十人。賈家上下皆知,這少爺身邊的向來是肥缺,故而賈蓉身邊的下人,大多是賈家的家生子,還都是跟些有頭有臉的大管家沾親帶故的。
今日他這杖斃的話一出,便有機靈腿快的小厮往外報信了。
賈珍這幾日也是煩悶的很,因着賈蓉昏迷,他連在外頭喝花酒都喝的不踏實,生怕突然有人來報兒子不好了,他卻從溫柔鄉裡出來,又要落人笑柄。
故而他推掉了很多酒肉朋友的應酬,隻跟賈琏幾個同族兄弟喝着悶酒。
好不容易來了點興緻,卻被焦大一臉驚慌的跑進來打斷了:“大爺,大爺,您且回去瞧瞧吧,蓉大爺醒了。”
賈珍一聽兒子醒了,這幾日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在座的幾個兄弟們也都松了口氣,紛紛恭喜道:“蓉哥兒吉人自有天相,珍大哥也可放心了。”
賈珍喜道:“正是這樣,和該多飲幾杯才是。”說着,竟又要旁邊的人為自己斟酒。
焦大見賈珍沒有回去的意思,不由有幾分着急,又匆忙附耳說道:“大爺,蓉哥兒是醒了,竟鬧着不喜院中伺候的人,要将其全部杖斃呢!”
賈珍聞言,端着酒杯的手竟不由晃了下,險些撒了出來。
他一臉不可思議:“說什麼胡話,蓉哥兒最是膽小,怎麼幹的上來這樣的事。”
焦大見賈珍不信,更是急的團團轉了,他婆娘的外甥可是在賈蓉院裡伺候呢,若是真出了什麼事,他那婆娘可是要對他不依不饒的:“大爺,小的哪敢拿這樣的事忽悠你呀,您再不回去看看,隻怕是要動手了。”
賈珍料想焦大也不敢拿這樣的事诓騙自己,反正蓉哥兒也醒了,正好去瞧瞧他。
衆人見他要回去處理家事,也不再多留,隻是卻對賈蓉性情大變一事面面相觑,他們雖面上不提,但都在心裡打定了主意,回去定要好好打聽一下。
賈珍一路上心不在焉的,一邊盤算着賈蓉院子裡的小厮都是哪幾家的親戚,另一邊又罵這個兒子平白無事生非,莫非是把腦子摔壞了,竟然說出這種不着邊際的話。
馬車行至甯國公府,他快步穿過抄手遊廊,來到賈蓉所住的小院,卻見院内已經跪了一大批人了,其中竟然還有賈蓉身邊貼身服侍的梅兒,卻不見那個咋咋呼呼的菊兒。
梅兒長得一副美人胚子,原是他母親甯國公夫人身邊伺候的,母親去世後,他想把梅兒要過來的,誰知道父親賈敬竟然把梅兒給了孫子賈蓉,倒更加讓賈珍念念不忘。
這樣姿色的美人杖斃,他可舍不得。
也不知這孽障又發的什麼邪,杖斃家仆這種事傳出去了,恐惹人是非,要暗罵他們國公府欺壓奴仆,這不是遭人彈劾嗎。
賈珍沒好氣的進了内室,卻見賈蓉正半卧在床上,臉色蒼白着,他本就瘦弱,如今這幅樣子,反倒讓人心生憐憫。
剛剛心裡騰起的火氣似乎看着賈蓉這幅病容,消散了幾分,但嘴上也依然不饒人的罵道:“你這孽障,一病就是大半個月,累的你老子我整日裡提心吊膽不說,如今醒來又要生事,這滿院子的仆人礙着你了,張口就是喊打喊殺,也不怕短了你的壽數!”
賈珍的反應自然是在賈蓉意料之中,這個爹雖然混賬,可卻最是好面子,如今又是賈氏一族的族長,若傳出去他兒子無緣無故杖斃了家仆,隻怕宗族裡也會有人罵他狠毒。
賈蓉雖然心裡十分想讓這些家仆閉上嘴,可眼下他身邊沒有能用之人,一下子全都杖斃,也實在鬧得有些大。
但他還是要把這個話接下去:“父親倒是整日裡樂得悠閑,這院子裡的仆人越發沒有規矩了,今日能累得我這個主子磕了頭,明日指不定就要害的咱們全家上吊,若是杖斃了,豈不是一勞永逸。”
身為東宮太子的胤礽,哪怕在後世飄了幾百年,骨子裡的嫡庶尊卑也刻到了極緻,後世的科學技術、治國之策确有可取之處,可對于他而言,或者對于現在紅樓裡的情況,卻并不适合。
賈家的滅亡,跟這些行事毫不顧忌的刁奴有很大關系,正如前世一直忠心耿耿的淩柱一般,跟着主子,除了忠心,還得長腦子,總不能把主子脫下了水,還大聲嚷嚷着自己是個忠臣,那才是真正的奸臣。
這樣的蛀蟲,還是早些清理為好。
賈珍聽到賈蓉的話,卻更加動怒了:“你這孽障,我看你是巴不得你老子早點死,張口閉口就是上吊,我看你是摔壞了腦子,竟連父子綱常都忘了。”
賈蓉聽到他提父子綱常,難免好笑,賈珍這樣一個纨绔子弟,竟然還有臉提及這句話。
不得不說,兩世為人,這個爹跟上個爹一比,簡直愚蠢的像個“小白花”。
尤氏見賈珍動怒,原本要為賈蓉說情的話也收住了,這父子倆的關系向來不好,她畢竟是個繼母,此時不開口,明哲保身才對。
賈蓉看賈珍如此氣急敗壞,尤氏又這一番唯唯諾諾的性子,也來了幾分脾氣,這偌大的賈家,能成事的一個沒有,淨是些扯後腿幫倒忙的,最後落得這番下場也算是咎由自取。
賈珍見賈蓉雖默不作聲,可這個兒子醒來後卻少了幾分對自己往日的懼意,突然感覺到有些反常,正欲開口詢問,卻見賈蓉坐在床上,猛地咳嗽了一聲。
賈珍吓了一跳,這才想起兒子大病初愈,止住了心裡的質疑。
恰逢此時郎中開的藥也熬好了,茄官端了上來,賈珍看到尤氏身邊的丫鬟,猛地想起來院中跪着的梅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