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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蒼霖又夢到了通天岩,煙霧缭繞,宛如仙人飛升的人間渡口,一片白茫茫中綻放着一朵煙霞般絢麗的花朵,在山風的吹拂下舞動着柔軟的身姿。
那是他重獲新生的希望,也是人間最美好的顔色。
他迫不及待地走去,跌跌撞撞地跑着,顫顫巍巍地伸出手,馬上就要抓住它了。
一陣咆哮的山風吹來,吹倒了路蒼霖孱弱的身體,将那朵人間煙霞吹到天邊。
就像被風吹動的雲,雪雲霞飄在空中,變幻着身姿,漸漸幻化成人形,穿着一身绯衣,踏着耀眼的萬丈光芒而來,朝他伸出了手。
路蒼霖睜開眼,看到雲寒衣一張放大的臉,恍惚以為自己終于看清了夢中踏光而來的雪雲霞。
“醒了?”雲寒衣挑了挑眉,神色自若地收回在路蒼霖脖頸間摩挲的手,仰頭朝一側坐回去。
等了半天不見醒,等得雲寒衣自我懷疑,以為路蒼霖不聲不響被他掐死了。鼻息微弱,隻好又來探他的頸脈。
路蒼霖隻覺得灼熱從脖子火辣辣地一路燒到臉上,又燒滿全身。他狼狽地坐起身來,慌亂地把自己微涼的手按在臉頰上,不知道該給哪裡降溫。
想到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忍不住從指縫中偷偷去瞧雲寒衣。
那一句話,重重挑起了他的心跳,孱弱的身體讓他承受不住心髒的怦然,直接暈了過去。
“怎麼樣?”雲寒衣倚着石壁,懶懶散散地問。
“什麼?”路蒼霖不明所以,但回應得很快,語氣不似最初的冷靜寡淡,帶着一點不知何由的心虛。
“不需要那株草,我可以救你。”雲寒衣擡起手掌,掌心隐隐泛出藍光。
“你可以救我?”路蒼霖扭過身睜大了眼睛,盯着雲寒衣。原來他說的雪雲霞是這個意思,路蒼霖一時不知喜悅還是失落。
“不就是重塑血脈麼。”雲寒衣輕蔑一笑,将這件死裡偷生的事說得猶如吃飯喝水般簡單。
路蒼霖立刻充滿警覺,他沉思片刻,“你是極樂門的人?”
又馬上糾正了自己的判斷,斷然道:“畫癡毒絕,你是雲寒衣!”
極樂門有一種逆天功法,隻有掌門和藥師佛能研習此功法,叫做淨琉璃火,可以淨化血脈,與重塑無異。
極樂門所有的功法都是秘傳,淨琉璃火這種治療類的功法江湖上本無人知曉,隻是前幾年極樂門門主之位更疊,藥師佛作為上任門主尹墨的心腹,與新門主雲寒衣不睦,在江湖上走動頻繁了些,是以淨琉璃火才被路家知曉。
路蒼霖因身體之故很少涉足江湖之事,但雲寒衣的名頭他是聽蕭承平講過的。且因這個先入為主的印象,在路家被滅門的前幾個月,為着雲寒衣,他與父親路青楓幾經争執。
路青楓覺得以雪雲霞重塑血脈之事并無前例,以前隻是别無他法無從選擇,如今既得知極樂門的淨琉璃火可用,便應該重新考慮治療方案。
而路蒼霖卻十分厭惡魔門,厭惡到恐懼,堅決不肯同意。
近幾年路蒼霖的身子骨越來越弱,大喜大悲極易暈厥,已現油盡燈枯之相。商議不出結果,路青楓隻好假意作罷,不再提及,背地裡卻親自去了極樂淨土。
以至于那幅畫拿來時路青楓不敢再提雲寒衣的名字,隻說一位小友。緻使路蒼霖今日沒能第一時間察覺雲寒衣的身份。
路蒼霖下意識便要拒絕,可是張開嘴說的卻是——“條件?”
以前他可以任性,如今血海深仇就在眼前,他還有選擇嗎?
雲寒衣歪着頭打量這隻倔強的小鹿,忍不住嘲笑出聲,“你有什麼?”
被修羅殿絕命追殺,已經是個見不不得光的人了,落魄到這種地步,還能如此體面高傲地說話,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世家子果然不懂什麼叫搖尾乞憐。
路蒼霖抿着嘴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心。
他還有什麼?他什麼都沒有了。
找不出兇手之前,他什麼都不是,隻是個天地不收人間不容的孤魂野鬼。
“我什麼都沒有。”高傲的頭頹喪地垂下,這隻小鹿終于意識到自己此刻該是什麼模樣了。
雲寒衣滿意極了,就是這樣。
尊嚴這種東西,在自己身上是累贅,在别人身上麼,就該被踩在腳下好好踐踏。
“也不是什麼都沒有,你不是還有這副身體麼。”雲寒衣上下打量着,雖然弱,但看上去耐藥性很好,應該可以做很多毒藥的嘗試,像他曾經的那樣。
路蒼霖猛然擡起頭。
雲寒衣細長的眼尾眯起來看人時總顯得過于輕佻,此刻格外鮮明,看得路蒼霖臉色變了又變。
柴火哔剝作響,路蒼霖才感覺到敞到胸口的衣領灌着冷風,他想擡手給自己理好衣領,但在雲寒衣的目光注視下一時又不敢多動。
雲寒衣從這反應中忽然意識到這隻小鹿應該是想歪了,畢竟極樂門在某方面的名聲是不太好。
可看到那張驚恐難掩仍強自鎮定的臉,雲寒衣倒起了興緻,樂得被誤會,非但不解釋,反倒欺身上前,伸出手指勾起紅痕未消的下巴,另一隻手将試圖反抗的雙手握在一起反按在路蒼霖的頭頂上,挑逗的眼神順着敞開的領口一路向下,輕佻地看遍了全身,目光又停在那張蒼白的臉上。
一直沒仔細瞧,這張臉倒是很合胃口,身子也很柔軟,應該會很不錯。
極樂門主修和合術,一向男女不忌。雲寒衣雖修毒道,但耳濡目染,對這些事全憑心情,并無計較。
路蒼霖手無縛雞之力,根本無從反抗,試圖掙紮卻被逼到角落,再退無可退,又掙脫不開,隻能軟綿綿地呵斥——
“放手!”
雲寒衣置若罔聞,一把撕破身下單薄的衣袍,刺啦一聲,也撕碎了身下之人最後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