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髒亂,你快回屋裡去,我馬上把藥端過來。”
姚元淡淡地應了一聲,毫不猶豫地轉身回屋去了。
随後,謝柔徽端着一碗烏黑的湯藥進來,那股濃烈的中藥味,令人聞之作嘔。
姚元面不改色,一口一口喝完了,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快吃顆酸梅去苦。”
見他喝完了,謝柔徽連忙取出油布包着的果脯,喂到他的唇邊。
“多謝娘子。”
姚元莞爾一笑。眼尾微微上挑,猶如燕子振翅的尾翼,撩動心弦。
謝柔徽見狀,面上一熱,心跳悄然漏了一拍。
謝柔徽收拾好碗筷,正欲離開,卻被姚元叫住。
“娘子稍等。”
姚元指尖輕點桌上的書信,“這封信,勞煩娘子代為寄出。”
謝柔徽接過信,瞧見上面寫着“謝珲親啟”四個字,隐約覺得有些熟悉,但又不知是從何處看來。
謝柔徽正欲開口詢問,忽見書信沒有封口,忙用蠟油把信糊住,慎之又慎地收進懷裡,出門去了。
姚元扶在門邊,目送謝柔徽遠去。
茫茫雪原之中,一個身穿道袍的身影格外清晰,但是看不清顔色。
應該是青色的,姚元突然想到。
遠處的謝柔徽忽然轉過頭,高聲喊道:“快進去吧,别受寒了——”
姚元眯了眯眼。
直到謝柔徽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中,他臉上的笑意才一寸一寸退去,神情漠然。
*
翌日一早,謝柔徽掃完庭院裡的雪,拿着書信急急忙忙地下山去了。
洛陽與長安相隔甚遠,書信往返全憑熟人捎帶或是找專門的信客送信。
謝柔徽撩開竹簾,肩頭的白雪還未拍幹淨,攜着一身寒氣入内。
她伸出手,将書信擱在櫃台上:“寄信。”
“一貫錢。”櫃台後面的信客道。
謝柔徽拿錢的手一頓,瞪大雙眼:“這麼貴?!”
“這位娘子,如今臨近年末,本來價錢就比尋常高。而且……”
“而且什麼?”
信客嘴裡叼着一根稻草,散漫道:“而且洛陽去長安的這一路,如今不太平啊。”
謝柔徽立刻反駁:“胡說八道!誰不知道我們大燕民風淳樸,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信客一拍桌子,喝道:“你這小娘子見識短淺,一看你就不知道朝廷大事。”
“那你說說,發生了什麼事?”
謝柔徽眉頭一挑,同樣是氣勢洶洶。
他哼了一聲,向着長安方向拱了拱手:“就在上個月,太子殿下東巡洛陽遇刺,下落不明了。”
說完,信客重新躺回搖椅上,悠哉悠哉地道:“常言道‘家書抵萬金’,這一貫錢,也不多啊。”
謝柔徽沒辦法,隻好掏出一貫錢,壓在書信上,撩起簾子轉身出門。
一出門,旁邊點心鋪子的掌櫃瞧見站在門口的謝柔徽,熱情地道:“謝道長,要不要進來瞧瞧,今天有玉蘭糕買。”
謝柔徽本來想搖頭拒絕,但想到什麼,最終還是走了進去:“給我稱兩塊就好。”
“怎麼這次買這麼少?”掌櫃一邊用油布包好糕點,一邊問道。
謝柔徽站在一旁,露出一個赧然的笑容,沒有說話。
她本來是打算買一些糕點回去分給道觀裡的師姐妹。
但是寄完信,實在是囊中羞澀。
謝柔徽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荷包,有點心痛。
但想起姚元低眉淺笑的模樣,又有點慶幸自己帶夠了銀錢,不然就耽誤寄信了。
買完糕點,謝柔徽匆匆趕回紫雲觀。
她這次沒有從山門前的台階走,而是繞了遠路,從後山走,避開衆人的視線。
“我回來啦。”謝柔徽的語氣輕快,晃了晃手中的油紙包。“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姚元從屋裡走出來,拿巾帕擦了擦謝柔徽額頭的汗,溫聲道:“今天怎麼來得那麼早?”
謝柔徽的臉忽地紅了,“我剛剛下山把你的信寄出去,就順道來跟你說一聲。”
玉真觀與此處相隔甚遠,哪裡順路。姚元心知肚明,卻沒有挑破。
姚元眉頭微舒,柔聲道:“娘子一路辛苦了。”
“這份恩情,姚元無以為報。”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謝柔徽注視着姚元俊美無俦的容貌,美玉無瑕,忽然冒出這個念頭。
她的臉一下就紅了,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姚元輕輕一笑,見狀換了個話題:“娘子給我帶了什麼?我猜不到。”
謝柔徽這才如夢初醒,小心翼翼地取出懷裡的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揭開——玉蘭糕完好無損。
謝柔徽舒了一口氣。
她從後山走過來,山路崎岖難行,生怕一個不小心将糕點壓碎。
謝柔徽捧着糕點,嫣然一笑:“是玉蘭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