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滿是厭惡:”沒看見他。”
“他不會是被抓走了吧?”
謝柔徽急忙道,牽動胸肺處的劍傷,臉色又白了一分。
“不是被抓走的,或許是他家裡人找來了。”
孫玉鏡生怕她的傷口撕裂,連忙解釋道:“新安郡王府都被重兵圍起來了。”
就在謝柔徽進入紫雲山之後,來自長安的使者手持聖旨,突然現身洛陽,調動軍隊将新安郡王府重重包圍,将郡王夫婦圈禁在府中。
謝柔徽這才稍稍安心。
她擡眸,看見孫玉鏡疲憊的面容,内心泛起酸澀:“大師姐,讓你為我擔心了。”
孫玉鏡為了洛陽疫病的事情已經幾夜沒有合眼,又要分心謝柔徽的傷勢,整個人清瘦了不少。
“說什麼傻話呢。”孫玉鏡摸了摸謝柔徽的臉,“你平安回來,就是萬幸了。”
想起發現謝柔徽奄奄一息的樣子,孫玉鏡心中一痛,“還好竹林裡有師叔留下的陣法,你才能活下來。”
“師叔?”
謝柔徽疑惑,她知道竹林裡設有陣法,可是從來不知道這個陣法是師叔留下的。
“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師叔?”
“你來玉真觀的時候,師叔早就外出曆練了。”孫玉鏡不欲多提,“你自然沒有見過他。”
“快睡吧。”孫玉鏡擦了擦謝柔徽唇邊的藥漬,“我先走了。”
謝柔徽乖乖答應,但心裡始終沉甸甸的。
她看着孫玉鏡說道:“大師姐,你救人一定要小心啊。”
那是瘟疫,會死人的瘟疫。
謝柔徽想起張娘子母子的死狀,仍然會止不住地顫栗。
孫玉鏡拂過謝柔徽的長發,答應道:“我明白,你好好養病。”
此時,距離洛陽城外百裡之外的一個城鎮,百姓紛紛開門掃雪。
突然,一人擡起看向遠處的皇家行宮,驚訝道:“是有貴人來了嗎?”
隻見身披銀甲的護衛執劍把守在行宮大門處,劍尖映着寒光,個個神情凝重。
行宮之内雕梁畫棟,奇花異草不可勝數。坐落在中心的一處院落清幽異常,微風拂過,湖面泛起漣漪,送來一陣暗香。
腳步聲幾不可聞,一個四十左右的男子沿着水榭走來,他身形清癯,神态悠然,頗有幾分不問世事的淡然。
“太子殿下可安好?”
下人端着一個托盤出來,恭敬的道:“回侯爺,殿下剛剛睡下。”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擾殿下了。”
謝珲輕聲道,目光落在托盤上,停留片刻。
下人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釋道:“這是殿下命人收到庫房裡。”
金玉裝飾的托盤上隻擺放着一支發簪,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發簪按照玉蘭形制打造而成,雖然做工精美,但謝珲身為長信侯,什麼樣的寶物沒有見過,何況一支發簪。
他久久凝視,欲發這支簪子十分眼熟,正欲細問,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門邊的侍者畢恭畢敬地道:“殿下請侯爺入内。”
屋内角落熏着瑞炭,十分溫暖,侍者挂起紗帳,露出太子殿下帶着疲倦的病容。
他一身月白色常服,簡單樸素。即便如此,通身氣度如同空中皓月,令人心生敬畏。
這是陛下與貴妃的愛子,大燕的儲君。
謝珲連忙向元曜施了一禮,“臣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萬安。”
元曜半倚在床頭,咳了幾聲道:“賜座,看茶。”
謝珲推辭幾番,這才坐下。
元曜淡笑道:“此次我能安然無恙,侯爺功不可沒。”
“前年我得了一幅吳道子的真迹,今日便贈與侯爺吧。”
謝珲眼前一亮,連忙起身謝恩,臉上是毫不掩蓋的欣喜。
謝珲出身陳郡謝氏,年少考中進士,至今卻隻謀了一個閑散官職,一心隻想着丹青水墨之事,可謂“畫癡”。
若不是宮裡的謝貴妃,憑他的本事,陳郡謝氏哪來今日的輝煌,他又怎麼會有長信侯的爵位。
元曜心思百轉千回,但臉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
謝恩之後,謝珲終于想起正事。
他斟酌語句,謹慎地道:“殿下,新安郡王之事該如何處置?”
元曜眉間的笑意漸漸收了。
“如今洛陽疫病才是頭等大事,至于他……”
良久,元曜緩緩說道:“終歸是我的堂兄,理應善待。”
謝珲聞言,連聲附和。
“既然如此,臣不打擾殿下休息了。”
元曜輕輕颔首,卻又突然想起什麼,出聲道:“舅舅且慢,我有一件事想要托付于你。”
謝珲身形一頓,有些受寵若驚:“請殿下吩咐。”
“我此番落難,在洛陽一處道觀養傷。”
“如今脫身,請舅舅派人将痕迹抹去。”
在玉真觀的那段日子,他從未如此狼狽過,也從未如此認真地揣摩過一個女郎的心思。
想起他為了活下去,對一個小道姑作出的承諾,元曜又覺得頭痛欲裂。
作這個承諾的人是姚元,又不是他。
元曜如此想,忍不住閉上雙眼。
謝珲一口應下,他畢恭畢敬地道:“殿下,可否告知是哪間道觀?”
“玉真觀。”
謝珲瞳孔驟縮。
十一年來刻意逃避的三個字,毫無征兆地落入謝珲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