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你且讓開,我再去細細問問。”
“大哥!”寸心狠狠踩了兄長一腳,精緻的小臉染上怒色,“西海家訓第三條——不揭同族傷疤!”她指尖點在兄長心口,“當年你和九頭蟲打架,我可曾當着北海大姐姐的面問過你背上鱗片怎麼少了?”
“……罷了。”摩昂隔着門框珠簾深深望了潤玉一眼,“三日後母後要辦一場家宴,你帶他同去。”
“自己想想怎麼取信父王,我可不幫你分辯。”
寸心剛要歡呼,又聽得兄長傳音入密:“還有,别以為我瞧不出你眼底那點心思,未得證實之前,他還是條來曆不明的野龍。”
玄甲碰撞聲漸遠,寸心轉身時正撞上潤玉清泠的目光。他不知何時下了榻,松散衣襟露出胸口猙獰疤痕,掌心裡卻托着她方才情急間掉落的耳铛。
“三公主不必為難。”看着寸心走進寝殿,潤玉将耳墜子遞到她面前,“潤玉來曆蹊跷,西海龍王有所戒備實屬應當。”
寸心拿起耳墜,突然抓住他欲收回的手:“我們龍宮法寶衆多,若父王不信,要查你記憶…”
“沒關系。”潤玉垂眸看着交疊的手,少女手掌小巧,掌心溫熱透過他冰涼的皮膚,燙暖了他的心髒。
“我幼時被至親剜鱗斷角,成年後也從來不被世人所喜,一個人活在漫天星河的另一端,隻有夜裡星辰為伴。”他露出一個不在意的淺笑,眼眸中浮動着細碎的微光,“最不堪的過往都攤開在三公主面前了,三公主不嫌我樣貌醜陋,面目可憎,那潤玉還有什麼可隐藏的?”
潮聲突然洶湧起來,潤玉驚詫地看着一滴淚砸碎在龍女衣襟的珍珠扣上,那些刻意示弱還未出口的話語徹底卡在喉間,讓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他倉皇擡手想為她拭淚,卻又在觸及她臉頰的瞬間,覺得自己卑劣。
寸心胡亂抹了把臉,鼻尖還泛着紅,語氣卻已迅速恢複平時的嬌俏,“三日後我們西海有家宴,你要穿月白雲紋錦還是玄色鲛絲緞?”
“我庫裡有匹冰蠶吐絲織成的綢緞,在月光下會泛出星河流轉般的光…”
寸心。
潤玉怔怔望着她掩飾般翻找東西的身影,将這個名字在喉頭滾了又滾,最終笑着回答:“都好。”
“那就都要!”寸心利落轉身,發間珠串叮咚作響,“我去找海裡阿婆制衣,午膳就不回來吃啦,一會膳房送來的飯菜,你要記得全都吃光…”
聲音随着裙擺消失在殿外,潤玉緩緩躺倒在鲛紗陰影裡。他指尖還殘留着她臉頰的溫度,水晶窗外遊過一尾發光的水母,映得他眼底翻湧的渴望無所遁形。
“再多一點點…一點點就好…”他對着虛空呢喃,此時此刻,他發自内心地感激北天門入侵的黑影。
深海明珠的光暈裡,夜神殿下終于放任自己露出個餍足的笑,像吃到美夢的魇獸,将最後一點清明溺斃在溫柔的海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