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龍宮的水晶燈在珊瑚叢中次第亮起時，潤玉正被敖寸心按在鏡前梳發。少女溫熱的指尖掠過他耳後，将最後一縷碎發别進玉冠，鲛绡廣袖拂過他的脖頸，帶起一陣清甜的暖香。

“父王母後總說玄色持正，”寸心退後兩步歪頭打量，珊瑚珠串在她鬓邊輕晃，“但這月白襯得你更...”她突然咬住下唇，耳尖泛起薄紅。

潤玉望着鏡中倒影，錦袍上銀線繡的浪紋在明珠下泛着微光。他想起千年前父帝壽宴，自己穿着連夜趕制的禮服站在殿角，天後一句“夜神這衣裳倒像披了層霜”，讓滿殿仙侍掩口竊笑。

“三公主。”他忽然轉身按住寸心欲往他腰上挂避水珠的手，“若宴上有人問起...”

“就說你是南海遠親。”寸心反手扣住他冰涼的手指，“父王昨日還念叨南海表叔家的小龍該成年了，正合适！”

潤玉喉間的話被這理直氣壯的語氣打斷，他順從地被興緻昂揚的少女拉出寝殿。赴宴途中經過回音廊，潤玉聽見巡海夜叉的竊語，他們說三公主這回撿回來的野龍倒是好相貌，比起從前救的那些個凡人中看許多。

穿過最後一道水幕，他看見龍後鬓邊的珍珠晃出柔和的光，下一刻，那位雍容的美婦人竟邁開腳步，朝着自己方向迎來。

“好俊的孩子！”慈愛的聲音同手掌一齊攔住潤玉急急行禮的動作，龍後看着潤玉的臉細細端詳，指尖凝着治愈術的柔光撫過他刻意遮住的額角舊疤，“這眉眼生得比摩昂當年還标緻，寸心給你挑的衣裳也襯得妙。”

潤玉僵在原地。

上一次被長輩觸碰，還是簌離癫狂時撕扯他的龍角。他本能地繃緊脊背，卻見寸心悄悄沖母後眨眼，龍族特有的傳音波紋在海水裡蕩開細小的漣漪。

“母後，莫吓着他。”

宴席設在千年砗磲雕成的圓桌上，潤玉被安排在寸心與龍後之間，面前玉盞盛着的不是瓊漿，而是冒着熱氣的藥膳湯。

龍王龍後中間，此次宴會的主角早已登場，敖烈正獻寶似的抖開乾坤袋，各種稀奇物件如星子墜落，“這是極北之地的冰魄，這是南荒火山淬煉的赤晶，這是我在人類城池裡買的木娃娃...”少年龍太子眉飛色舞，像極了...像極了另一個被萬千寵愛澆灌長大的鳳凰。

“聽寸心說你偶爾會咳。”龍王突然出聲，将整盤水晶肘子推到他面前，“加了雪梨炖的，對肺脈好。”

潤玉捏着湯勺愣住，對面摩昂突然冷哼一聲，一滿盤盛着白灼蝦的琉璃盞被重重放在他面前，“敖烈再吃就圓得不能看了，你吃，莫讓着他。”

水晶窗外遊過發光的水母群，潤玉聽着敖烈争辯自己分明通身瘦削的嘀咕，望着龍後扶着額頭給兩兄弟斷官司的模樣，看着龍王示意侍從撤掉烈酒，給寸心和自己換一杯果飲的自然，他忽然想起某個遙遠的生辰，那日他偷偷把先生贊過的字帖擺在九霄雲殿的桌案，可直到星子都淡了，也沒等來父帝的誇獎。

此刻西海的熱鬧像溫暖的潮水漫過舊傷，他低頭抿了清口的白水，卻嘗到一絲陌生的甜。

觥籌交錯，宴至酣處，龍後突然擊掌，有蚌女捧着鎏金木匣魚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