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宋韫料想過時間緊迫,可沒想到皇帝會這麼快過來給他施壓,逼迫他做出決定。
要如何挽回玉瑟,怎麼才能在她心裡占有一席之地,他對此絞盡腦汁,焦頭爛額。
所以,來到長公主府的這段時間,他問遍了他能問的所有人。随身服侍玉瑟的風薰和風時,被他視為對手的甯青沐,和那些從前沒被他當回事的小内侍。
但沒有一個人能給他答案。
也許沒有人知道玉瑟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也許是沒有人願意正視他這個下堂的驸馬。
就連風時也隻是反問他:問題難道不是出在宋大人自己身上?
宋韫無言以對。
他們雖然做了兩年夫妻,卻不曾真正了解對方。甚至于他們算得上“恩愛”的時候,也不過是短短數月。
這兩年間,他仿佛是做了個夢,夢裡不知身在何處。他本以為,就這樣下去,也沒什麼不好。可他還站在原地,玉瑟卻已經先走一步。
此時再回頭一看,他才驚覺已經站在了懸崖邊緣,再往後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長公主真正需要什麼?”
兄長的這句話再次在心頭浮現,宋韫望着玉瑟明亮的雙眸,罪惡與愧疚從心頭升起,幾乎把他淹沒。
至少,靠欺瞞絕不可能讓玉瑟原諒他。
除非這個謊言是一輩子。
他要汲汲營營,編織無數個謊言,來補全這個彌天大謊。
他明白,他全都明白。
有誰會喜歡被他人欺騙?哪怕隻是因緣際會,哪怕隻是出于善意。
可事到如今,他該怎麼把真相全盤托出?
這段關系是他勉強來的,寄生于謊言之上,才得以生存。如果要說出口,那就是拆盆卸土,再沒有植根的辦法,迎來的隻有枯萎與崩潰。
他不想再看到玉瑟那厭惡與驚慌的眼神,那無論如何也要逃開他的背影。
但飲鸩止渴也不會有善果。
他明白,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一點。
他會說出口的,親自告訴玉瑟。
坦白他從前不該端着自尊,不該在那天和她吵架,不該誤以為各自冷靜之後就能和好如初。坦白他與靜女從未有過男女之情,她沒必要擔心他有二心——他始終疑慮玉瑟那日聽見了靜女對他說的話,所以誤會了什麼。
分開後有許多次,他請見玉瑟,卻始終不能得見。
現在終于有說出口的機會,可玉瑟已經失去記憶,甚至不記得靜女是誰,使他無從解釋。
“先專心辦事。”玉瑟用指頭點着他的眉心,“心不在焉,你就這麼伺候我的?”
宋韫啞然失笑:“遵命。”
他擁着懷裡的人,心裡想道:至少今日不是一個好時機。
下次,等到下次……
在那天來臨之前,他到底還能做什麼?
玉瑟重回長公主府,分明是深秋蕭瑟,她卻感覺處處鳥語花香。
終于不必再在她那個滿肚子心眼的哥哥裝模作樣,也不用處處遵守禮儀。回了自己的地盤,她想躺就躺,想跳就跳,這下可真是,魚歸大海,鳥回深空,自在逍遙!
加上美人在懷,日子看着就更美了。
尤其這個美人,為了把府中閑得沒事幹的李淇和盧晏兩個人比下去,在她身上用的心思,更到了一個新地步。
她的發髻是由他來梳的。一開始跟着梳頭娘子學習時,他還會手忙腳亂,可沒兩天,他就得心應手,連玉瑟都挑不出錯處來。
她睡覺時要聽着他讀文章的聲音,他就念到她睡熟為止。
她若是要聽琴,他仿佛不知疲倦,可以彈到手指發麻。
沐浴時,他也把使女們的差使給搶了,為她清潔時細緻入微,面面俱到:這一點不好的地方在于,很容易多洗上幾次,不小心就會染上風寒。
玉瑟身體底子好,把身子養回來之後更是百病不侵。她雖然還不至于染病,卻犯了另一個老毛病——沒幾天,她又過膩了這樣的生活,想給自己找點刺激了。
被告誡過不能太招搖,玉瑟就隻能在長公主府裡逞威風。每天要麼率領一堆内侍和侍女們踢蹴鞠,要麼就指揮身邊這群人表演才藝,像模像樣地給優勝者頒獎。就連這些都膩了之後,她有天忽然指着屋檐道:“不知道這上頭爬上去是什麼感覺?”
這話是在熄燈之後,她在房裡和宋韫躺在一起時說出口的。到這時,宋韫已經完全習慣了玉瑟的口無遮攔。好像她再說出什麼話,都不會讓他覺得驚訝。
“春天的時候,四處都在放風筝。有時候我會想,人若是能像風筝那樣飛上去,是什麼滋味。”
見宋韫發笑,她不滿:“你笑什麼?”
“我在笑殿下總是有新奇的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