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沈以甯突然彈起身,沖下馬車,又跑進了陳府裡。
懷内頓然空虛的謝知淩失神一笑,等了許久,沈以甯才裹着寒氣鑽進車廂,不過這次手裡拿了兩件衣服。
抖落開,一件丫鬟服,一件小厮服。
沈以甯塞給謝知淩一套青灰粗布小厮服,背過身去開始解衣帶:“快換上,今晚你我一同去街上逛逛。”
眼見謝知淩仍端坐着不動,換好衣服的沈以甯竟直接欺身上前扯他腰間玉帶,外袍被拽得松散開來,露出裡層中衣,謝知淩輕笑着抓住她不安分的手腕:“這便是你火急火燎要辦的事?”
“不然呢?你這身行頭往街上一站,怕是連路過的狗都要多看你兩眼。”沈以甯目露茫然,片刻又假意委屈道:“難道你不願?你不是說聽我的麼?”
面對那盈盈雙目,謝知淩隻好褪去錦袍,套上了小厮服。
待他系好腰帶擡頭時,卻又對上沈以甯蹙眉端詳的目光:“怎麼比剛才更奇怪了……”
她搖頭歎氣,拽着謝知淩跳下馬車:“罷了,大晚上的估計沒人能看得真切,将就些也成。”
長街積雪已被清理到兩側,可即便如此,青石闆上依然結着薄薄一層冰,沈以甯玩心不減,對路邊小攤的新奇玩意兒興趣寥寥,偏偏要在這石闆路上滑行,引得過路人側目。
謝知淩無奈護在她身旁:“怎的和小孩子一樣?” 視線始終纏繞在她被燈火染成暖色的側顔上。
她笑嘻嘻應和:“哪裡一樣了,我幼時可是直接從陡坡上滑下來,如今才算是收斂多了。”
兩人就這麼走走停停,直到談起沈疏香歸期,沈以甯突然被前方一陣高過一陣的聲浪吸引。
扒開層層看客,是個路邊小攤,方桌前右臉有顆痣的中年男子正将骰子抛起,對面布衣漢子滿眼放光地盯着落下的骰子,直到看清鮮紅的四點,歡天喜地地捧起了銅錢。
賭攤老闆惋惜道:“郎君今日手氣真不錯,明日别忘了再來光顧。”
布衣漢子眉開眼笑:“好好好,你這攤子實在,”走前還不忘多說幾句:“今日赢了不少錢,能買點肉回家了。”
衆人見此紛紛掏錢,表示要來幾局。
謝知淩立在沈以甯身後,替她隔開了旁人,見她看得出神,俯身在她耳邊問道:“好玩麼?你想來?”
沈以甯捏捏他的手,并未回應。
幾局下來,後面參與的人輸赢各占一半,輸的人難過不語,赢的人把手拍得震天響。
賭攤老闆見沈以甯看了許久,且衣着不俗,收了骰子,殷勤問道:“這位姑娘,看你感興趣,可要試試手氣?”
不料這時沉默許久的沈以甯朗聲一笑,抱臂說道:“好啊。”
她從荷包裡拈出兩文錢往桌上一拍:“先來一局。”
這路邊小賭攤用的是最簡單易懂的單雙局,兩文錢開局,隻一顆骰子,單數朝上則輸,兩文錢進老闆口袋,雙數朝上則赢,兩文錢翻番。
這一半一半的幾率,加之這樣小的本錢,很容易令人心癢難耐。
骰子落地,在桌上滾了三圈,朝上的赫然是個“一”。
賭攤老闆假意惋惜道:“這局是姑娘輸了……”
話音剛落,又見兩枚銅錢落下:“無妨,輸赢是常事,我覺着這局老天該眷顧我了。”
可這次依然是一點,賭攤老闆攥起骰子:“姑娘可還要再來?”
沈以甯點頭,扔下兩文錢:“那是自然。”
賭攤老闆再次開局,這次是個“三”,沈以甯又輸了,周圍已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賭攤老闆見狀将骰子遞至沈以甯眼前:“姑娘若不信,可自己來扔骰子。”
沈以甯笑着拒絕,眼見她還要從荷包裡拿錢,謝知淩按下她的手,勸阻道:“雖不是什麼大錢,但也不要上瘾。”
圍觀的人議論紛紛,連賭攤老闆都說:“姑娘不妨明日再來?”
沈以甯卻挑眉說道:“放心,不過玩個樂子罷了。”
不過這次不同的是,沈以甯掏出的不是兩文錢,而是一錠銀子,重重扔在面前木桌上:“老闆,開始吧。”
看到這約有三兩的銀錠,賭攤老闆強撐笑意:“姑娘,我這是小本生意,還是下些小注吧。”
沈以甯上前一步,将滾落的銀錠又往賭攤老闆前推了推:“大注才能獲大利麼,老闆慢慢來。”
賭攤老闆這時才發現沈以甯剛才一直保持的笑容,并未他所以為的新奇之感,而是……看好戲的表情。
他此刻進退兩難,若是扔了,不就是在明晃晃地讓衆人知曉他這是騙局,若是不扔,更顯得他心虛不已,照樣沒法做生意。
圍觀的人群裡已眼尖的人高聲嚷道:“頭一次見有錢不賺的,莫不是耍詐!”
他隻好硬着頭皮扔了幾次,骰子始終單數朝上,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他稍一擡眼,便見沈以甯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讓他都無空将袖中正常的骰子換上來。
賭攤老闆臉色已變得難看:“我與姑娘無冤無仇,姑娘何必為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