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時與如此坦蕩赤誠,将一顆滾燙的心捧至眼前,她為何還要步步後退?
見她怔然,裴時與忽地朗聲一笑,沖散了方才的凝重:“逗你的,你的心意,是這世間獨一無二,最珍貴之物,豈是那些黃白之物可以相提并論的?”他目光灼灼,輕聲問:“我隻想知道,你的這顆心,能否為我……跳上一跳?”
沈疏香的心,此刻就在胸腔裡瘋狂跳動,一下,又一下,幾乎要沖破那層薄薄的骨肉。
“你總是憂思重重,可你從來都不是孤身一人。”
“沈疏香,”裴時與凝視着她,一字一句,緩緩道:“我心悅你,那麼你呢?你待我……又是如何?”
沈疏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過裴時與的肩,茫然投向那彎清冷的弦月。裴時與會死麼?這令她最恐懼最難以面對的問題,又似懸頂之劍,帶着絕望的可能。
她喉頭幹澀發緊,不覺吞咽了一下,我待你如何……自然同你待我是一樣的。
好熱,縱有寒風,也無法吹散她驟然變得滾燙的體溫。
她鼓起勇氣,正欲張口回應那沉甸甸的情意,卻被旁人打斷。
“時與,你過來一趟,我有話要同你說。”
沈歸遠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這方寸之間幾乎凝滞的空氣,也将沈疏香想說的話全部堵了回去。
他不知何時已立在沈府門口的台階上,剛才兩人之間的對話,也不知被他聽去了多少。
裴時與聞聲,朝沈歸遠的方向颔首應道:“是,沈伯父。”
待沈歸遠轉身步入府内,他立時又将目光重新投回沈疏香臉上,仿佛得不到答案不肯罷休。
沈疏香淺淺一笑,忽然上前一步,伸出雙臂,輕輕地環住了裴時與的腰身,将發燙的臉頰埋入他的胸膛。
正屏息以待答案的裴時與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一怔,右臂下意識擡起,卻又無措地懸在半空。
懷中傳來沈疏香悶悶的聲音:“裴時與,容我再想想好麼?明日……明日我一定給你一個明白的答複。”
裴時與感受到懷中人微微的顫抖,手臂慢慢落下,撫過她的後背,低聲應允:“好,我等你。”
……
書房内,燭光微弱,映得沈歸遠面色越發沉凝,顯然心情不佳。
“時與,西南戰事,分明去歲臘月就已終結,你身為統兵将領,為何拖延至今年三月才班師回朝?”
裴時與此前遞上的奏折,說是尚有餘孽未清,加之冬日雨雪連綿,道路難行,這才耽擱了時日。
可沈歸遠戎馬半生,身經百戰,一眼就能看出其中不尋常之處。
裴時與并未試圖遮掩,迎着沈歸遠審視的目光,坦然道:“我……想同她多相處一段時日。”
“疏香?”
“是,”裴時與回答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我喜歡她。”
沈歸遠沉默許久,終又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那她可願随你去苦寒北疆,過刀尖舔血,生死難料的日子?”
裴時與聞言一怔,随即正色道:“時與從未敢有片刻忘記自己的戍邊之責。”
“在西南戰場,時與确曾曆經生死,命懸一線,可在那一刻,心中所念所想,依然是她。”
他僥幸從徐玮手裡撿回一條命,在身子朝後栽倒的時刻,率先湧入他腦海的是沈疏香該怎麼辦?他們一起經曆了阿旭的死亡,那般剜心蝕骨的痛苦,他不願她再承受。
從軍之人都會有這樣的擔憂,沈歸遠也不例外。
“然而如今情勢已非往昔,”裴時與挺直脊背,聲音堅定:“從前我不知她心意如何,唯恐自己将來屍骨無存,故而躊躇不前,畏懼靠近,害怕為她徒增傷悲,但此刻……我已明了她的心意,便不願再浪費時光。”
沈歸遠聽到此處,心頭動容,笑道:“你既已心知肚明,方才在門外,又何必多此一問?”
顯然裴時與在府外追問沈疏香的那番話被沈歸遠盡收耳中。
裴時與面上掠過一絲赧然,耳根微紅:“有些話,我想……聽她親口說。”
“好,如此也好,也算了卻我一樁心事。近些日子,我常夢到你父母,許久不回朔州,許久未見他們了……”
見裴時與眼底湧出淚花,沈歸遠立刻止住了話頭:“北漠近來頗不安分,頻頻進犯,回朔州的日子怕是比你計劃得要提前許多,你且回去,好好準備着,靜候聖上的旨意。”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疏香……若她當真願意随你去北邊,我們斷然不會委屈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