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麼的,埃什彌突然想起了那天在神廟中的占蔔師,他是不是經常會随軍出征,在每一座戰敗城市的神廟中蔔出惡兆,相比于嗜血嗜殺的士兵,這位占蔔師是不是更為可怕,他不為怒火殺戮而狂熱,而是冷靜地奉承神意,用那副冷漠的嘴臉宣告命運的走向。
誰該被焚毀,誰該被獻祭,誰該“保留”以待來日。
埃什彌身上的鞭痕隐隐作痛,那痛感仿佛又将他帶回那一刻。國破家亡,父母失散,或許比起屠城的戰士,那位占蔔師才是真正決定生死的人。
突然,什麼人從背後靠近他。
陷在回憶中的埃什彌猛地一回頭,撞上了一雙沉靜漂亮的眼眸,是祭祀總長的女兒,多吉。
“埃什彌,你受傷了,讓我來幫你上藥吧。”
那女孩笑着從背後拿出一個籃子,裡面放着新鮮烘烤出來的大麥面包、果醬還有肉類,除此之外,還有一小瓶傷藥。其他人都對埃什彌頗為眼紅,要知道,肉類可以隻有上層貴族才能吃到的東西,更别說眼前這姑娘還好心地拿來了傷藥,真是體貼入微。
“不必了。”
面對眼前人的殷勤,埃什彌不為所動。他謝過眼前的姑娘,沒有去拿那籃東西,隻是走了兩步,避開多吉,轉身進了另外一個奴隸的房間,在角落裡坐了下來。
多吉不依不饒地走過去,對埃什彌說道,“我可以讓父親給你安排一個更好的房間…隻要….”
埃什彌沒有搭理她,這姑娘追他很久了,但是埃什彌對她并不感興趣。一個在神廟中的戰俘奴隸,怎麼都輪不上他談情說愛,更何況,他對眼前這姑娘實在沒有感覺。
長得不差,聲音好聽,性格也不錯。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總是溫柔又多情,身材微胖但豐腴,父親又是王城伊什塔爾神廟的祭祀總長,如果說誰能帶他脫離奴隸的苦海,目前看來,也就是這姑娘了。
想着想着,埃什彌擡頭便多看了她兩眼。
感受到埃什彌的目光,多吉又走上前兩步。她可不嫌丢人,畢竟哪能見到埃什彌這樣的極品帥哥,管他是奴隸還是戰俘,還是什麼戰俘奴隸,隻要她看中了,她父親都會答應。
“大小姐,咱們不合适。我是奴隸,你是貴族,沒有貴族嫁奴隸的道理。”
埃什彌對她笑了一下,輕聲解釋道。
“沒關系,貴族可以娶奴隸,我來娶你,一樣的。”
埃什彌一口水差點兒噴在牆壁上。
大小姐…
埃什彌無奈扶額。
“我對你沒感覺,不要在我這裡多費時間。”
埃什彌的聲音又硬了幾分,想要勸退這姑娘。
好好的姑娘,别讓他糟踐了。
“和我結婚,我可以幫你離開這地方,難道你不想嗎?”
想啊…
埃什彌又拿着陶杯喝了一口水,冷硬的水質,還帶着點兒泥土的味道。
但是沒必要。
“不必了,我覺得我還挺适合在麥場的工作的,不勞大小姐費心了。”
“叫我多吉…”
“大小姐。”
“…”
外面看熱鬧的兄弟看不下去了,差點兒笑出聲,鬧出動靜。
埃什彌注意到他了,便起身打開半掩的門,擺出一副送客的姿勢,說道,“大小姐,這地窖冷濕,是奴隸待的地方,又都是男性,就别再來了。”
眼看着多吉的眼睛泛紅,但埃什彌也不為所動。哭一場好,哭一場忘情,痛一場封心,也省得這位大小姐在“眼瞎”了。看着多吉泛紅的眼眶,埃什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他的姨媽,年紀沒大他多少,是家裡最小的長輩,常年在神廟區晃蕩,去哪也總愛拉着他。他和姨媽在一起的時間要遠遠多于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隻是戰争來了,他和姨媽走散了,父母也不見了,一時間熱鬧的家也隻剩下他一個人。
怎麼會不渴望一個家呢?
怎麼會不渴望一份歸屬感呢?
但是如果因此而耽誤了一個好姑娘那才是罪過吧。
埃什彌沒理會多吉是走是留,他先一步離開了房間,打算走去麥場透透氣。白天炎熱幹燥的麥場,到了晚上就有了些許涼風,舒适地很,至少比地窖舒服。
他揪過一根麥苗,叼在嘴裡,又擡頭望向天空中的星星,一待就是一晚上。不知怎的,他又夢見了那位占蔔者,看見了他冷豔高貴的面容,看見了他如藍寶石一般的眼睛,看見了他纖長的手指在羊肝上上下晃動,他的聲音很好聽,像是泉水劃過石階一般地清和,埃什彌看着他向自己走來,手裡卻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刀。
“你想要我的肝髒嗎?”
“都拿去。”
他聽到自己說着他無法理解的話,又在恍惚間驚醒,揉着腦袋向地窖走去。迷迷糊糊地躺在濕冷的床榻上,不出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頭疼是第二天一早的事情,很快便意識模糊,直到拿着采割工具直愣愣地向地面倒去,好像是砸到了誰的身上,他才意識到自己病了。
不知道是不是多吉跟監工打了招呼,這幾天這位監工對他的态度格外的好,也不知道究竟誰是奴隸,誰是主子。監工給了他一整天的假期,後來又送了清水和食物。因為太難受,也沒時間去想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