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鈍的我到現在才發現,那天晚飯讓他下決心的不是開個人演唱會,而是演唱會之後隐退;這半年來他不是找到了跟我相處的方法,而是他打算放棄自己的事業,山不來就他,他便去就山。
而我居然等到他要實施了的這一天才發現!
“為什麼不行?”辜安隅問我,語氣有一種殘忍的懵懂,他是真的不知道突然隐退對他今後的發展有什麼後果。
我握着方向盤,太用力使得指關節發白,我逼自己冷靜些,慢慢說,“你跟阿玮老師不一樣,他當時已經拿了一面牆的獎,功成名就才隐退,你現在退,不可能像他一樣,過幾年複出時還能有觀衆願意給你花錢。”
“那我就不複出呗。”辜安隅輕飄飄的說出了一句快把我氣得倒仰的話。
天賦就是這樣不公平,你拼命奔波想讓人多看你一眼時,有的人卻認為“沒人看我就不出現好了”,就像是有的人餓的皮包骨,有的人卻嫌粥太多吃不完給倒了……
“你問的這些問題已經有好多人問過,我都考慮了,這個決定是我深思熟慮過才做出的。”
這事我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他瞞着我,他身邊的那些同事、好友,沒一個人想過讓我來勸他。
然而到了此刻,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他……
說到底,他自毀前程也不是我害的,是他自己的選擇。再者這對我沒有害處不是嗎?我們事業差距沒那麼大就不會有越來越多的分歧,我們不再聚少離多就不會總是吵架……
可是……我閉上眼,車裡的冷氣呼呼地吹,我腦海裡又出現了演唱會首場和辜安隅一起站在舞台時看到的場景。
再睜開眼,我看着前方的路的盡頭,脫口而出:“如果你今天宣布隐退,那我們就分手。”
6個小時後。
我坐在辜安隅“不規則怪談”演唱會末場第一排握手位上,什麼應援物都沒拿,一邊的座位還空着,一邊坐着汪哥。
一段時間不見,汪哥看起來更加端莊穩重,像是剛考上了編制。
他跟我打招呼想跟我說話,卻被我難看的臉色掐滅了交流欲,我們沉默地坐着,一個沒頭腦,一個不高興。
臨開場,我另一邊的座位終于有人了,是一身奢牌的蘇嶼。
蘇嶼臉色也不好看,與我心情導緻的不同,他看着像是身體狀況不好。
汪哥和他打了聲招呼就沒再說什麼,台上的演出開始了。
開場曲目是《規則怪談》,演出服依舊是首場那套面試套裝,今天歌手看起來卻不再像大學生,而像個被生活磨砺不得不裝嫩的社畜。
但他的聲音依然那麼好,音色明亮又清澈,仿佛剛才的社畜隻是我的錯覺。
一曲畢,他按照程序向觀衆問好,接着有說有笑地在舞台上踱步,分享自己在魔都學習音樂劇表演的經曆,并絲滑地引出他要唱的下一首歌,音樂劇《遊戲島》的選曲《垂青》。
他的舞台表現沒有因為和我的争執而打折扣,果然,排練時他助理攔着不讓我找他是對的。
我揪起的心稍稍放松。
汪哥看到我面色稍霁,才敢跟我說話:“你緊張什麼,小辜又不是第一次上台。”
我搖搖頭,是啊,他又不是第一次上台,但這有可能是最後一次上台……
不知台上又說了什麼好笑的事,觀衆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傳進我耳朵裡,辜安隅真是調動情緒的一把好手,他合該就這麼一直站在舞台上,享受聚光燈和掌聲。
如果我害得他就此沉寂,這些人一定會怪罪我——即便辜安隅說他隐退不止因為我。
從中午我找辜安隅時就能看出來,他的助理和經紀人以及場地工作人員都在明裡暗裡地怪我,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惹辜安隅——他們都還隻是工作人員,不是什麼狂熱粉絲,一個演唱會他們尚且如此,何況是關系到整個職業生涯?
接近中場,台上的辜安隅穿上具有地域特色的紗籠唱起了《熏煙》,本場沒有嘉賓,他一個人唱完這首歌之後會有15分鐘休息。
全場觀衆知道這首歌對他意義重大,都在自發合唱,我左右分别傳來身後一男一女嘶吼式的“時光在轉啊”二重唱,他們并不在意自己唱的怎麼樣,全情投入着,此時這已不僅是歌手的表演舞台,也是他們宣洩情緒的出口。
“我愛你!”《熏煙》結束,我身邊的蘇嶼突然對着舞台大喊。
附近的觀衆都靜了,紛紛往這邊看,就連正在揮手準備通過升降台下台的辜安隅也看了過來。
“我也愛你,”辜安隅笑着對這邊說,見觀衆籲聲四起,又轉回頭補了句,“也愛你們!”
“啊啊啊我也愛你!”“愛你!”
升降台已經把辜安隅離舞台了,收到表白的觀衆仍然在尖叫。
世事無常,當年因《熏煙》這首歌而被施加了諸多惡意和拉踩的弱者,如今已成為強者,他的擁趸會自發地保護他,為他沖鋒陷陣,打倒每一個膽敢妨害他的弱者——即使他本人沒有這個想法。
回想我們團先前開出道紀念演唱會,也是這麼大的場地,幾乎滿座。但我一個人的話,我能讓多少觀衆來看我?能有這場觀衆的一半嗎?
“小辜又跟你鬧别扭了?”蘇嶼的聲音将我飄遠的思緒拉回來,天賦型演員的觀察力真不是蓋的,“你們怎麼過一段時間就鬧一場的,我看着都累。”
我沒好氣地說:“這你要問他……唉,有時候真想掐死他,或者掐死我自己……”
“停!”汪哥加入談話,“甜蜜的負擔就别提了,近期狗糧攝入已超标。”
蘇嶼憔悴的臉露出了一個笑,和汪哥聊起來:“汪哥你穿的這麼老幹部,一會兒小辜叫我們上台的話你豈不是跟我們差輩兒了?”
“沒事,不這麼穿也顯老……”
聽着他們的對影版《宋子觀音》主角團重聚的讨論,我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抱歉,我們四個今晚可能無法融洽地站在一起了。
休息過後,表演繼續。
前奏響起的時候我整個人一愣,這首歌我大概到入土的那一天都還會記得……
“如果讓我現在選擇,
是否和你見一面?
我應該以何種模樣,
出現在你眼前?”
他身披針織鬥篷,唱的是《以及你》。
“過去總陰影盤旋,
未來從無可預見,
從沒想過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