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安隅的小涼亭四周都是竹簾,起不了一點兒防寒作用,不過,仰賴煮茶的火爐和他身上披着的毯子,他的手很暖。
他仿佛感覺不到我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般,端起茶杯湊到嘴邊,反問:“我有說過這話?”
來了,選擇性失憶!
我說:“我錄音了。”
辜安隅慌了,表情沒變,但茶杯放下了。
其實我沒有錄音,但我記性比辜安隅好。
也是在這座房子裡發生的,在我們把貓标本帶回這裡的那天,在我手腕上這條手串被扯斷又被重新串起來的那天。
當時我說:“這段感情是你決定結束,那麼公平點,由我來決定重新開始。”
我們說好了的,但後來發生的事完全打亂了我們的方向。
此刻的辜安隅在回憶的海洋裡四處翻找,我決定給他點兒提示。
“這事兒妞妞都記得……”
辜安隅在愣了幾秒後,快速眨了幾下眼,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嗯,應該是想起來了。
我也拿起我的茶杯喝茶……差點兒沒吐出來,沒喝過這麼怪的東西!怪不得他以為是蘇嶼來要特地拿出别的茶葉。
喝了怪味茶的辜安隅冷酷的理性回歸:“是為了你的那部劇對嗎,或者為了你自己給自己攬的對我事業的責任感,又或者兩者兼有?”
其實在來之前我想過這麼做……但是,哈?我看起來像是不長記性的人嗎?上一次我試圖用感情左右辜安隅的事業選擇的後果是請家長,上上一次是斷崖式分手,就算按照事不過三的原則,這次我都不該這麼幹。
“想過,”我放開他的手腕,直視着他的眼睛如實回答,“但是吧,我要真用複合來做交換的話,結果肯定是你反骨上頭,你會讓我達成目的,然後遠離我……”
“你還會反問:‘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我學着他的語氣說。
辜安隅被我說中,低頭笑了,反問我:“難道我說錯了?”
他聲音很低,語調是不打算讓我回答的那種輕,但我回答了:“嗯,所以我不想交換,我已經做好你跟他們撕完退圈的準備了。”
“就是……”我扯了一下他披着的毛毯,剛才進門脫了外套,有點兒冷,“能不能現場唱過《吉他公主》再退?”
“原來你喜歡這種童話風……”他展開毛毯,披到我身上。
“主要是因為名字裡有吉他。”
“懂了,我下一首歌就叫《二胡公子》。”
笑點奇怪的我們一起笑起來,我展開手臂,摟住他的同時也把毛毯蓋到他身上。
辜安隅的笑突然收住,再度坐正,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在等茶涼的過程中,他說:“我可沒答應你。”
我收回手,隻留毛毯搭在他肩上,“考慮3秒夠不夠?”
他不說話,隻喝茶。
我試着找話題:“這茶到底是什麼,一股怪味,真虧你能喝得下去。”
“我爸找的護嗓良方。”
我閉上了嘴。
辜安隅把茶壺裡的茶倒空,把茶渣清掉,卻沒給茶壺裡添新的茶葉,“其實你不用這麼煞費苦心,我跟我們公司已經決定不跟你們劇組死磕了,挺沒意思的。麻姐他們前段時間去看了劇,說挺好看的,差點不認識你……”
來了,遇到困難先逃避!他以為我的真正目的是讓他别再和劇組鬥,試圖用“目的達成”來勸退我——就跟當年殺青宴後,我請他聽我彈琴,他摟住我的脖子,在我們額頭相抵時,說“别太代入角色了”之後就跟逃命似的跑了一樣。
快十年了,他毫無長進。
我摘下手串,放到他手心裡,問他今天有沒有飯吃,得到否定回答後,我去了廚房,我說不出什麼精妙的語言,隻能先留一個近似獨處的空間給他。
我也毫無長進,還像十年前面對他落荒而逃時一樣,我隻能等待,等到他願意面對,等到他走到我身邊。
但這并不讓我難受,誰說情感表達方式一定要随時間長進?“人生若隻如初見”在我們身上實現了,這是多幸運的事!
辜安隅其實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這可能是因為他天生的敏感性格。成長過程中,家人充足的愛提供了安全感,這使得他對安全感的缺乏被掩蓋,同時,他的天賦和叛逆讓他顯得很強大,再加上擅長狡辯,他出社會後,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本質……
其實,完美主義、反骨、精神和生理潔癖、界限清晰、選擇困難、戀舊……全都是缺安全感的佐證。
他缺乏安全感,所以在離家建立親密關系的時候,會傾向性格穩定的人,不需要巧舌如簧、不需要很聰明、不需要特别浪漫、不需要和他匹配的才華,隻需要一點兒眼緣和穩定的性格。
這就是自由的風停留的動機。
愛是要有動機的,不是神說要我們愛,我們就愛得死去活來了。
辜安隅會糾結,會反複測試戀人的穩定程度,但他一旦選定就不會輕易放棄。
其實我根本不需要改變,我自以為的變好、努力配得上和操心反而讓他覺得愧疚,成了他不安全感的來源……他每一次推開我,都是因為感覺到我在推開他。
好笑的是,現在的我即使知道了動機,也沒法利用這一點讓我們重新開始,我太遲鈍,了解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