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味道?”
脂粉味。
第一次鬧市走馬時,他以為自己聞錯了,直到在拍賣場驗看銀票,又聞得更清晰,這次不是脂粉味,是類似女兒家花露發油的味道,要麼是對方常年流連花街柳巷,要麼本來就是個愛潔淨的女兒身。
他沒再多說,平康轉身下樓去備車。
挨着傍晚,大街道上處處是歸人,往常兩刻鐘能到的路程,又多走一刻鐘才抵達。
平陽侯府側門的門檐下,早早插了柳條。
一把嫩綠,在夜燈下碧瑩瑩,煞是好看。聞時鳴經過時看了兩眼,“明日就是留春宴了?”
“是,郎君赴宴的衣裳已經熏好了。”
今年春闱晚了,新科進士也沒趕上櫻桃宴,就在曲水邊的留春宴一道辦,想都知道會有多熱鬧。
兩人邊說邊往裡走。
滄瀾館裡,雲露和绮月在用柳條編手環和柳球,案上鋪了大把柔嫩的枝葉。這個時節,皇都除了祭拜、寒食、踏青,還有簪柳條、佩柳飾的習俗。
“少夫人呢?”
“裡間休息。”
“今日沒有出門?”
“沒有呢,少夫人午膳後就頭痛,獨個兒在屋裡歇着,不許人打擾,快睡了兩個時辰才喚奴婢伺候。”
聞時鳴少有這樣一回府就問起程月圓的時候,绮月沒忍住多講了幾句,“郎君不若去瞧瞧吧?”
“是該瞧瞧。”他擡步邁入了裡間。
彩漆螺钿屏風後。
程月圓披頭散發,着素絹單衣,一副濃睡初醒的倦怠模樣,盤腿坐在綠玉席上,“夫君回來啦?”
她手指撚着柔綠柳枝編成的花環,葉隙裡插了不知名的小野花,是绮月拿進來給她的。大人戴着剛剛好,她努力将它調整縮小,想拿給聞杳杳玩。
身側一沉,聞時鳴撩袍在她旁邊坐下。
“夫人才睡醒?”
“對呀。”
“頭還痛?”
“先前腦袋嗡嗡響的,一條筋突突地抽,睡了整個下午才好些了呢。”絕對沒有偷了一套小丫鬟的衣裳,偷摸着避開仆役與守衛,翻牆溜出去。
程月圓将花環又緊了緊。
聞時鳴拉過她的紅绫枕,“躺下去。”
“做什麼?”
“我略懂一些穴位推拿,給夫人按按。”
太陽真真打西邊出來了。
程月圓當即将花環放好,理理衣裳,仰躺下去。聞時鳴又不是國醫聖手,還能随便按按就知道她有沒有裝頭痛不成。她半點不怵,期待地閉眼,“其實……除了腦袋,肩膀後背也有點酸,夫君也給我按按嗎?”
聞時鳴拿清茶淨了手,“頭發撥上去。”
程月圓将頭發都撥腦頂,感覺他十指插到發縫,指腹按着頭皮穴道有力地揉按。酸脹變為舒爽,沒一會兒就頭皮發熱,雞皮疙瘩順着後頸一路到手臂。
他居然真的懂。
程月圓抿唇,抑制住舒服得想呻吟的沖動,感覺氣血盈動,臉頰都微微發熱,正要插科打诨說些俏皮話,叫氣氛輕松些時,聞時鳴停下來了。
她沒忍住睜開了眼。
一瞬間,四目相對。
青年郎君俯得極低,就在咫尺之間。
清冽溫熱的呼吸噴薄。
他還在靠近,鼻尖若有似無地,在她額尖的皮膚蹭了一下,程月圓渾身燎起火點似的灼燙,磕磕巴巴:“推、推拿非得湊這麼近嗎?是什麼技法?”
“夫人沐過發了?”
“晨間醒來後洗的。”
“坐起來。”聞時鳴一掌托她後頸,一掌拉她手臂,将她拽起,爾後捏上了肩骨與頸脖間的皮肉,又順着肩線撫過她一條手臂。
中衣單薄,他手掌到哪,她雞皮疙瘩起到哪。
眼前人出身矜貴,不曾失了風度虧待她。
但對婚事不滿意,哪裡有過這樣肆意動手動腳的時候。她麻花似地扭着,忙不疊求饒:“夫君,我我我肩背又不酸了,已經好啦。”
聞時鳴不停手,慢條斯理撫上她的手腕,那紗布還捆着,他便一寸寸捋到指頭。女兒家十指纖纖,如初生白茅的嫩芽,是以稱之柔荑,可他的妻子不是。
她的手指有力,骨節分明,指腹生滿了繭子。
聞時鳴捏着她指尖摩挲,“夫人做過很多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