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
「阿娘，紅薯好吃，地瓜好吃，白菜好吃，蘿蔔也好吃。」
小孩不挑食是好事，但我的心怎麼這麼難受呢？
我要努力，給小孩更好的生活。
「阿娘，我不累，阿娘才是最累的，我來給阿娘揉肩捶背。」
小孩很心疼我，明明她也很累。
「阿娘，你為什麼把我的小鋤頭踢飛了？」
小孩不理解，小孩喜歡她的小鋤頭。
可我不想讓小孩跟着我吃苦。
「阿娘，我不要去玩，我要和你一起幹活。」
小孩寶貝似的抱着她的小鋤頭，不願離開我。
「阿娘，這是我捉的夏蟬，多不多？」
我把小孩趕去捉蟬了，小孩的汗不該留在田地裡，應該留在歡聲笑語裡。
小孩回來頂着一竹簍的夏蟬，向我邀功。
「阿娘，夏蟬好吃嗎？那我明天還要去捉！捉很多很多。」
小孩看我吃得開心，表示明天還要去捉，捉更多！
額，感覺有點不對勁……
「阿娘，你好厲害，你可以去學堂教書了。」
小孩看我的眼神老崇拜了，吼吼吼。
好開心！
「阿娘，你看我寫得對不對？」
小孩好聰明，不愧是我甯青山的小孩！
「阿娘，這就是茅草嗎？這就是我嗎？」
小孩摸着絨絨的茅草，一臉憐惜。
我的心要化了~
「阿娘，我用茅草做了一個小兔子，送給你。」
小孩給我做了一個小兔子，可愛！
記！
「阿娘，今年的茅草好多，我可以給你做好多好多小兔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小孩好可愛！
「阿娘，這個荠菜餅好香啊，明天我們還去摘荠菜好不好？」
小孩愛吃荠菜餅，記！
「阿娘，薄荷的味道好怪啊。」
小孩皺着眉頭嚼吧嚼吧，梗着脖子咽下去了。
「吐出來」三個字還沒說出口。
唉，心裡酸酸的。小孩不愛吃的東西，可以不吃。
「阿娘，樹葉也能吃嗎？」
小孩蹲在竹簍邊，仰頭看着我像猴子一樣在榆樹上揮舞着鐮刀。
「阿娘，樹葉好吃！」
小孩鼓着腮幫子嚼啊嚼，一臉幸福。記！
「阿娘，小花也能吃嗎？」
小孩的小手撥弄着藍色小花，一臉天真。
「阿娘，嘔，有點苦，不是有點，是好苦。」
又一個小孩不愛吃的菜哈哈哈，記！
「阿娘，馬玲菜能不能種出來啊，好好吃啊。」
小孩超愛吃涼拌馬鈴薯，記！
「阿娘，這個馬泡瓜給你吃。是不是很甜，阿娘？這是我特意給你留的！」
小孩特意給我留的馬泡瓜，嗚嗚嗚感動。
啊！好苦，是馬泡瓜刺客！
「阿娘，這個馬泡瓜也甜，給你吃！」
這個甜！活過來了。
小孩對我好好。
「阿娘，這個山藥豆要黏啊，我手上都是。」
小孩不小心弄破山藥豆，手上黏黏的。
「阿娘，我嘴麻。」
小孩不能吃生的山藥豆，記！
「阿娘！你看，我又抓了好多螞蚱，晚上我們吃烤螞蚱！」
小孩很會抓螞蚱，遺傳我。
「阿娘，二丫說你給我紮的辮子好看，她也想紮。」
我也是小孩的驕傲了，哼哼哼！
「阿娘，你好聰明，這麼難的發型樣式，你一下就學會了。」
繼續驕傲！
「阿娘，我們今天吃雞腿嗎？」
小孩第一次吃雞腿，以後要給小孩買更多好吃的。記！
「阿娘，這是六嬸給的，我本來想放下雞腿就回家的，她拉住我不放，硬塞我懷裡，我放下就跑，她又追上我塞給我。」
小孩感受到了贈送的快樂，回家說個不停，開心得很。
記！
「阿娘，等我長大了，我會掙很多錢，給你買白面饅頭和白米飯。」
小孩好可愛，嗚嗚嗚我要努力，給小孩吃上白面饅頭和白米飯。
記！
「阿娘，到時候我們每頓都有白饅頭、白米飯，還有吃不完的紅薯。」
小孩，我會努力的。
以後我們每頓都有白饅頭、白米飯，還有你最愛的紅薯飯。
記！
「阿娘，我還要給你買雞鴨鵝，還有大黃牛，這樣我們就不用去那麼遠的山上種地了。」
我的小孩太好了，她好會愛我。
記！
「阿娘，等雞鴨鵝下了蛋，都給阿娘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孩，我要感動哭了嗚嗚嗚。
記！
「阿娘，我真的好幸福啊，我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幸福的人！」
小孩，我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記！
「阿娘……」
小孩……
「阿娘？」
小孩？
「阿娘！」
小孩！
「阿！娘！」
「小，孩……」
是夜。
我踩着破碎的月色，翻過了春儀園的圍牆。
循着彩棠告訴我的路線，尋找那間院子。
就在我準備推開一處院門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吼叫。
我連忙趕過去，看到一隻巨大的怪物正朝着一個女孩沖去。
即使隔着十幾米遠，我也能一眼認出她。
是茅草！
是我的女兒！
小孩被眼前的怪物吓得呆在原地，連逃跑都忘記了。
眼見怪物離她越來越近。
我飛撲過去，抓住她的手就向前跑。
前面的路很長，路的兩邊突然生起迷霧，很快就将視野吞沒。
迷霧重重，未知的危險可能随時來臨。
但我絲毫不害怕，因為我終于找到我的女兒了。
這一次，我會保護好她，不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正逃命呢，身後的小孩扯着嗓子對我喊。
「你是誰？」
我回過頭，看着小孩疑惑的臉。
啊？
這傻小孩，怎麼問出這麼傻的問題？
還能是誰，我是你阿娘啊！
「……」
剛想張嘴回答她。
突然一大團濃重怪異的霧氣朝我的臉飛過來，我立馬閉上嘴，生怕這怪異的霧氣有毒。
連忙看向小孩。
還好還好。
她面前什麼都沒有。
再看我們身後追趕我們的怪物，它像是瞄準了我們，不抓到誓不罷休似的，像條瘋狗一樣追着我們娘倆不放。
眼下最重要的是逃命。
我拉着茅草，兩條腿像是裝了輪子，拼命地往前跑。
兩個人全力飛奔，企圖甩掉身後的怪物。
隻是沒想到，我的倒黴運氣偏偏在這時出現了。
我們選錯了路。
怪異的霧氣驟然散去。
這才看清腳下的路是懸崖。
不過好在懸崖下就是河流。
怪物的腳步聲和嘶吼聲越來越大，我果斷對着小孩說。
「跳！」
小孩被我的話吓得失色。
「别開玩笑了，跳下去和被怪物吃掉有什麼區别？我們會死的！」
這傻小孩，阿娘怎麼可能讓你陷入危險中呢？
我寬慰她：「别害怕，可以的。我看了，下面是水，你不會死的。」
茅草探頭看了一眼下面，立馬後退幾步，「不行，我還是害怕。」
小孩一邊害怕，不時注意着可能随時沖過來的怪物，一邊又忍不住再次探頭看向懸崖底下的河流。
我想她應該是估算哪個活下來的勝算大。
我知道，小孩長大了。
該讓她自己做選擇了。
不管是直面怪物，還是選擇繼續逃跑。
我不再勸說讓她選擇我選好的路，而是緩緩松開拉住她的手。
從此刻開始，我尊重她的選擇。
怪物的聲音越來越近。
我看着小孩。
她突然閉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氣。
我知道，她已經做好了選擇。
下一秒，換上她上前拉住我的手，毅然決然地背站在懸崖邊上。
這一刻，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是欣慰嗎，還是自豪？
或許兩者都有。
我的小孩，我的女兒，我的茅草。
終于長大了。
小孩緊緊盯着逐漸逼近的怪物，又一次問了最開始那個問題。
「你到底是誰？」
我沒忍住笑了。
這傻小孩……
在怪物嘶吼撲上來的那一刻，我們的身體在空中飄浮。
像樹葉一樣，像鳥兒一樣。
被微風觸摸臉頰，包裹全身。
下一瞬，我們的身體在水中遊蕩。
像水草一樣，像魚兒一樣。
被細膩的水流擁抱，托舉。
好舒服，好舒服……
又是夜。
我一下就找到彩棠說的那間院子。
穿過院牆，輕輕推開房門。
把床上熟睡的小孩拉坐起身。
她揉着惺忪睡眼，看到我後，彎着眉眼對我笑。
接着利索地掀開被子。
彎腰穿上鞋子，和我一同出門。
我們走出院子，經過彎曲小路，翻出高高的院牆。
夜色濃重，月下無人。
彩棠在小巷子裡蹲坐着，乖乖等我們出來。
見我們來了，她站起身笑着向我們招手。
我們三人手拉手，共同奔赴黎明。
至此，命運終結塵世的痛苦。
我們的幸福生活開始新的篇章。
「遠山篇番外：高高的青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