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大人,我走半路覺得不放心,又折去了個醫館,請了個大夫過來。”秦貢的聲音在最緊要的關頭傳來。
他本來沒想着要請大夫,但實在覺得紀思遠臉色不太行。秦貢知道紀思遠不太想讓人知道自己有了的事情,肯定不會願意自己去跟着出使的禦醫那裡診脈,所以他自作主張,帶回了一個大夫。
但秦貢沒想到,自己自作主張的行動及時地幫到了紀思遠。
紀凝低吼了一聲,拿起裡衣潦草地将人一裹,抱着紀思遠沖到卧房,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榻上。紀思遠沒有徹底失去意識,慘白着張臉在低聲呻.吟。
大夫把了下脈,打開藥箱,找出銀針來給紀思遠紮針。
紀凝靠在秦貢的肩上,赤紅着一雙眼,想看紀思遠又不敢去看,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他很慌張,紀思遠從來都是擋在自己身前的那個,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神祗也會倒下,倒下得突如其來。
紀凝哽咽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還好好的,突然就……他到底怎麼了?”
秦貢知道這事情瞞不了多久了,反正紀凝遲早得知道自己不久以後會有一個兄弟,他幹脆咬了咬牙,替紀思遠把最難開口的事情說了出來。
“你義父他……有了。”
“有什麼了?”紀凝心猛地一悸,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聽不懂了秦貢的話。
秦貢不想解釋地太清楚,耐不得紀凝要問,結結巴巴道:“有孩子了,懷了!聽明白了嗎?他說你跟孩子的爹不對付,不敢告訴你,所以一直瞞着。今天樹林裡,眼瞅着耶律居就要對你動手,他實在看不下去出了手,大概是那時候動了胎氣。”
孩子的爹?孩子的爹是誰?紀凝心裡難受得要命,擔心紀思遠的安危,驚異突然出現的孩子,嫉妒孩子那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爹。
“多……多久了?……誰的?”紀凝抖着嘴唇,話說出口含糊得不成樣子,幾乎連不成一個句子。
秦貢算了算,道:“三個多月了吧……我也不知道是誰的,你義父沒提,我大概也不認得。”
那邊大夫紮完了針,過來交代藥方,紀思遠已經睡了過去,臉色比之前要好很多。
大夫的話紀凝一句都沒有聽清,滿腦子裡回蕩着秦貢方才說的“三個多月”。
西樓那夜,紀思遠與自己交織在一起的長發,滑過肌膚的汗水,嗓子裡拼命壓抑的聲音,以及……最後回蕩在紀凝耳邊的“景平哥哥”。一切的聲音與畫面都重新清晰地呈現在了紀凝的眼前。
還有誰的,還可能是誰的?
秦貢送走大夫回去醫館,房裡隻剩了紀凝一人。
紀凝跪在床頭,看着紀思遠蒼白的臉和因為疼痛被咬出血的嘴唇,心疼得像被錐子紮了上去似的,抖着手去觸碰紀思遠散開的頭發。
頭發還沒有完全幹透,紀凝找了塊幹布幫紀思遠一點點地擦拭着發間的水分。
“你對我感情,真的不是我想要的那種嗎?”擦完了頭發,紀凝端詳着紀思遠緊閉的眸子,“你不愛我,為什麼要留下我的孩子?”
“别騙自己了……你說把我當成小輩,可哪有人會跟小輩孕育子嗣?”紀凝低喃着,嘴角帶着如願以償的輕笑。
紀思遠蓋着單薄的錦被,紀凝看不到他的小腹。
我要當爹了,是我跟紀思遠的孩子。
紀凝鼻子有些發酸,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哭,明明是該笑的事情。大概是因為喜悅過了頭,從未敢肖想過的幸福就在眼前,讓他一時間無所适從。
他輕輕地掀開紀思遠蓋着的錦被,伸手摸向他的小腹。
确實有一個細微脆弱的弧度在哪兒,它還這麼小,隻有一點點,還要等上好久,它才能慢慢長大。
雖然紀凝暫時還見不到這個小家夥,卻已經做好了陪伴它一生的準備……前二十年,紀思遠一個人帶大了他,往後的二十年,他想和紀思遠一起養大他們的孩子。
秦貢再次推門而入,慌慌張張,急切得要命。
紀凝收回手,臉上還挂着一道淚痕,他回頭看向闖入的秦貢,沒有絲毫責怪他的意思,隻是低聲問道:“出什麼事了?”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竟然如此的溫和,像六月午間的溪水。
秦貢喘着粗氣,顯然剛剛進行了一場狂奔。
“餘天佑他們那邊剛剛接到消息,耶律居被人發現死在了城門邊上的樹林,遼國皇帝已經下旨,把你帶去大理寺審問……大理寺的人已經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