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紀溫醒眼睛瞪得溜圓,手下意識地在陳最袖子上蹭了蹭血迹。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來的。”
陳最的聲音低沉,他擡手将敞開的衣襟攏好,遮住那駭人的傷口,
“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
他整理衣袍的手指微微蜷縮,“這傷……很煩人,時不時就疼得鑽心蝕骨。我一直寄希望在紀蘭兒身上,想着她四柱純陰的體質,或許……能壓制或者治好它。”
他扯出一個沒什麼溫度的笑,“現在看來,是病急亂投醫了。”
紀溫醒看着他蒼白中泛着死氣的面容,滿是疲憊和空洞。
碗口大的口子,她隻看一眼都覺得駭人。
冥府條件是不如天庭,但至少還有鬼醫徐秋夫坐鎮忘川。
這位徐大夫生前便是享譽人間的名醫,本該功德圓滿位列仙班,卻因憐惜地府衆多飽受病痛折磨的亡靈,自請留在了陰曹。
對鬼怪們而言,能得他診治,确實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陳最雖有仙脈,但這死狀……确實凄慘,也算得上是個可憐鬼了。
徐大夫行醫數百年,什麼死狀的鬼怪沒見過?陳最這傷,應該難不倒他。
然而,當徐秋夫仔細查看了那碗口大的傷口後,兩條花白的眉毛幾乎打成了死結。
他的手指虛懸在傷口上方,感受着其中散發出的陰冷怨煞之氣,半晌,才沉聲問道:“劍呢?”
“劍?”陳最和紀溫醒同時一愣。
“這傷口,一看就是劍傷,而且絕非尋常凡鐵所留!”徐秋夫語氣凝重,銳利的目光掃過陳最的臉,
“劍氣兇戾異常,從裡到外蝕穿了你的魂體,那劍刃怕是深埋在你體内許久,如同跗骨之蛆,日夜不停地腐蝕着你的血肉神魂!劍呢?我得看看那柄劍,才能對症下藥,設法拔除這殘留的劍氣根源!”
“沒有劍。”陳最眉頭緊鎖,非常肯定地搖搖頭,
“從我醒來的那一刻,就隻有這個大口子。什麼劍,我從未見過!”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徐秋夫眼中疑慮更重。他不再多言,蒼勁有力的手指突然精準地刺入那翻卷黑紫的傷口深處!
“呃啊——!”陳最猝不及防,身體猛地弓起,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
他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額頭青筋暴起,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紀溫醒心頭一緊,下意識想上前,卻被徐秋夫擡手制止。
隻見徐秋夫的手指在傷口深處極快地探索了一下,随即猛地抽出。
他指尖并未沾染多少血迹,反而萦繞着一縷極其細微、幾乎看不見的黑色氣息。他将手指湊到鼻尖,深深一嗅,眸色微沉。
“這劍氣……殘留濃郁霸道,且帶着一股極其古老的兇煞怨念!”
徐秋夫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依老朽判斷,那劍被拔出的時間,絕不會超過三十年!小友,你再仔細想想,這傷口可曾有過異常劇烈、遠超尋常的疼痛發作?”
陳最捂着胸口,劇痛讓他的嘴唇微微顫抖。
他努力在混沌中搜尋,那傷口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疼痛如影随形,但若說“異常”……隻有一次!
“在……竹林……”他聲音嘶啞,斷斷續續地回憶,
“我從那片竹林裡醒來的時候…那次疼痛,疼得我……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那就對了!”徐秋夫猛地一拍大腿,神情笃定,
“那一次,必然是劍氣在你體内徹底爆發,或者……是劍被外力強行拔除時造成的劇烈沖擊!那劍上,必然附着有極強的符咒,絕非普通的驅邪避兇,而是專門用來‘劈鬼斬仙’的歹毒禁制!加之你自身怨氣深重,與這劍氣、符咒互相激發,如同滾油潑水,才導緻你這傷口經年累月無法愈合,反而日益惡化!
他捋着胡須,眼神複雜地看着陳最,“搓磨你的意志,折損你的仙基……好深的怨仇啊!小友,你生前……究竟與何人結下了這等不死不休的梁子?竟讓人用如此陰狠毒辣的手段對付你?”
紀溫醒聽得心驚肉跳,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劈鬼斬仙?這……這得是多大的仇怨?”
陳最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他沉默了片刻:“我……記不得了。”
紀溫醒看着他這副模樣,那點同情心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最初,她隻當他是個被色欲熏心的糊塗城隍;後來,覺得他是個強占神位的惡霸;現在……眼前這個芝蘭玉樹卻滿身破碎的郎君,更像是個被殘忍迫害、無親無故的……可憐蟲。
她壓下心頭翻湧的思緒,急忙轉向徐秋夫:
“徐大夫,那他這傷……可有辦法徹底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