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相同的答案，相同的兩個字。

可意味卻是截然相反。

——“不會。”

【我不會怪她。】

【但也不會再做朋友。】

前者是他的教養，後者是他的選擇。

而她同樣無權幹涉。

許佳禾怔怔地盯着男人那雙如晝夜般黑沉的眸子，須臾深呼吸，垂睫，不露聲色地掩去眼底某種不知名的情緒。

诶，好可惜。

她本想哪怕做不成戀人，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結果因為自己當初的莽撞和沖動，現下兩人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胸口那點悶重感好像越發濃烈了。

許佳禾想喝口酒來轉移注意力，卻發現一杯莫吉托不知何時早已見底。隻能舔了舔唇，傾身拿過空酒瓶，主動開啟下一輪遊戲。

這次瓶子比前幾輪轉得都要久。

卻在許佳禾發呆時，猝不及防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

也許是困擾已久的問題得到了答案，相比于第一局，許佳禾此刻内心并無太大起伏。

她眼睫微動，慢一拍地望向柏梵。

上一首歡快歌曲早已結束，酒吧再度響起甯靜悠揚的民謠旋律，吧台前的燈也随之悄悄暗了下來。

轟炸機點燃的藍色火焰微微晃動，仿佛某種神秘又危險的信号。

柏梵的側臉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影影綽綽，看不太清。

但很快，那道獨屬于男人的低磁嗓音穿透黑暗，順着前面兩個問題，禮尚往來地問了句——

“還喜歡你前男友嗎？”

他說這話時，不緊不慢地放下手中的酒杯，磕到吧台發出清脆的聲響。

一如許佳禾微滞的心跳。

在先前兩個真心話的鋪墊下，這個問題其實不算冒犯。

但許佳禾有個談不上是好是壞的習慣，她這人有點精神潔癖。一旦厭惡某個人或某件事，會極力将對方驅逐出她的生活，避免再接觸。

哪怕提到，也會覺得髒，根本裝不了一點兒。

現下聽到“前男友”三個字，許佳禾不可避免地再次想起狄然那個渣男，忍不住皺了下眉。

她實在不想提及這個人，更何況還是和“喜歡”這樣代表純真美好的字眼。一想到自己曾經對那種表裡不一的家夥有過好感，許佳禾覺得簡直就是黑曆史。

短暫糾結幾秒後，她果斷端起一杯B52，吹滅上面的火焰，而後抽出一隻新吸管，插入底部，一口氣喝完。

這款酒她喝得次數不多。

隻在初進酒吧時霧裡看花地點過一次。

由于喝得太快，沒讓酒液多在口腔裡停留一會兒，許佳禾毫無意外地被這款酒濃烈的混合酒精氣味嗆到了。

她輕輕咳嗽兩聲，甩開杯子，擦了擦嘴角說：“我選大冒險！”

“……”

喉嚨裡殘留的淺淺灼燒感，令許佳禾眉頭緊蹙，表情屬實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些許凝重。

但這幅畫面落到旁人眼裡，就瞬間變了味。

柏梵下颚緊繃，眼底情緒晦暗不明。那隻下意識伸出去卻又停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收緊，在許佳禾扭臉看過來之前，默默垂放回身側。

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昏沉光線下，柏梵深吸一口氣。還沒等他開口說話，不遠處剛從一桌客人那裡收完酒杯和卡牌的Colin走了過來。

聽到許佳禾說大冒險，立馬拿着卡牌，笑嘻嘻地上前湊熱鬧：“需要我代為效勞嗎？”

“……”

許佳禾實在不敢恭維自己今晚的手氣，便擡了擡手，示意他幫自己抽一張冒險牌。

見狀，Colin熟練地将手裡的牌洗了一遍，然後鄭重其事地抽了一張出來，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後，不禁露出一抹暧昧的表情。

“……”

許佳禾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Colin也不賣關子，清清嗓子，頓挫有力地将卡牌上的内容念了出來：“——請在30秒内，選擇在場的任意一位男性朋友進行kiss。”

許佳禾扶額：“……”

許佳禾同柏梵時常來酒吧光顧，三人早已熟絡。

Colin看熱鬧不嫌事大，對許佳禾挑了挑眉，半開玩笑地說：“诶，其實這個我可以幫忙呀！”

“……”許佳禾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配合地擠了個假笑。

Colin也不介意，開朗地笑了起來，拿過手邊的計時器，開始倒數。

看着計時器上快速跳動的數字，許佳禾原本放松的狀态頓時被攪得一團糟。她下意識轉過頭去，尋找大冒險的目标對象，卻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柏梵低斂的眼眸。

兩人四目相對，許佳禾不由得愣住。

男人從方才起一直保持沉默的唇角忽地動了動，在許佳禾的注視下，慢條斯理地舉起杯子抿了口酒，眼睛卻一直沒有移開，同她對視着。

似乎也很好奇她的選擇。

“——19、18、17。”

Colin的聲音瞬間拉回許佳禾不合時宜飄走的思緒，她頓了頓，如夢初醒般眨了下眼。

繼續扭頭環顧四周。

雖說今晚酒吧裡的男性客人的确不少，但大部分都是結伴而來的高中生，她總不能去調戲人家弟弟吧？這也太罪惡了！

萬一是人家小男生的初吻怎麼辦……

整間酒吧，于她而言，勉強能稱得上男性朋友的也就隻有吧台前的這兩個男人。

許佳禾閉了閉眼，暗戳戳在心裡把Colin給拎着湊了一頓。

抽的什麼卡啊這是？！

這跟一道判斷題隻給她兩個選擇有什麼區别？偏偏另一個還是她前不久甩掉的相親對象。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根本沒得選。

可轉念一想，Colin也隻是幫忙。

啊啊啊！！！

她今晚就不該出門。

“——10、9、8。”

這邊許佳禾有點兒抓狂。

另一邊，Colin還在盡職盡責地提醒着時間。

在這進入最終倒計時的階段，許佳禾腦海裡沒來由地浮現起上一輪遊戲時的場景，男人那句斬釘截鐵的“不會”像開了慢放一樣。

一遍遍冒了出來。

他們明明剛成為朋友。

卻也永遠成為不了朋友了。

這個結論令許佳禾莫名有些生氣。

生氣自己的冒失，同時也生氣柏梵的過分理智。

這個男人明明就很小心眼兒。

想到這兒，許佳禾忽地轉身看向柏梵，在接觸到男人眸底類似玩味的眼神時，刹那間，沖動占據大腦。

“5、4、3——”

像是出于某種報複心理，又像是被心底因他而起的煩悶堵得難受，許佳禾明眸微眯，而後毫無預兆地，一把抓過柏梵胸前那條細長的黑色領帶，将人扯了過來。

距離驟然拉近，雙唇相貼。

在如此熱鬧的空間裡，他們這邊的氣氛卻仿佛凝固住。

耳邊隻有Colin張大嘴巴發出的一聲誇張的“哇哦”聲。

因許佳禾方才逃避真心話以及買醉的一系列舉動，柏梵心緒有些低沉。

他懶散地靠住椅背，摒棄在她面前一貫的紳士作風，難得沒有出聲解圍，隻是好整以暇地瞧着女孩臉上不斷變化的小表情。

他承認。

他是抱了點懲罰的心思。

他暗暗地想，要是許佳禾放棄還好。可如果她真的選擇了Colin或是這酒吧裡的任何一個男人，去完成這項大冒險，他一定會馬上把她抓回梧川。

哪怕之前的一切前功盡棄。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