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似乎超出了他的預期。

柏梵怎麼也預料不到，許佳禾沖破了他設想的這兩種可能性，在最後一刻，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他。

她……吻了他。

感受着唇上傳來的溫軟觸感，柏梵氣息稍頓，喉結極為緩慢地滾動了下。

許是剛剛喝了酒的緣故，她的唇瓣帶了些許涼意。呼吸間，轟炸機裡的咖啡風味混合着香醇的奶油香氣一同鑽入鼻尖，綴着淺淺的甜意。

莫名讓人有些着迷。

還沒等他做出反應，許佳禾忽然松開了手，直起身坐好，眨眼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活像個吃飽了就跑的負心漢。

徒留他維持着弓身的姿勢，在原地失神。

柏梵：“……”

還真是狠心呐。

停頓幾秒後，他慢慢坐直身體，索性擡手松了松被她扯皺的領帶，漫不經心地靠進椅背裡。

那抹甜意還似有若無地停留在鼻息間，柏梵舌尖抵了抵後槽牙。須臾，在昏沉燈光中極輕地笑了一下。

與此同時，另一邊。

當事人許佳禾勉強按捺住胸腔裡狂跳不止的心髒，對于自己親完就跑的無情流氓行為，在心裡小小地唾棄了一下。

但她很快整理好表情，裝出一副老手姿态望向對面早已看呆的Colin，彎唇道：“抱歉，我比較好色。”

聞言，柏梵眉梢輕挑。

Colin則是愣了下，随即回過味來，揚聲控訴：“姐，你咋這樣！”

說完又看了看吧台前神色慵懶的男人，噎了兩秒，勉為其難地認清現實，小聲嘀咕：“好吧，是比我有幾分姿色。”

“……”

話音剛落，突然過來一個服務員，說是老闆找他有事交代。

Colin點頭表示知道，同兩人打了個招呼，匆匆離開了吧台。

吧台一時間隻剩他們兩個人。

空氣頓時安靜下來。

許佳禾偷偷咽了咽口水，佯裝從容地伸手去拿空酒瓶。準備快速進入新一輪遊戲，借此緩和這尴尬又微妙的氛圍。

誰料指尖剛觸到瓶身，視野裡忽地闖入一隻寬大的手掌，先她一步按住了瓶子。

耳畔随之響起男人略顯沙啞的聲線：“這局換我來吧？”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幹淨利落。

語調稍揚，卻聽不出半分征求意見的味道，顯得尤其笃定。

許佳禾本來就因為剛剛的插曲而感到心虛，聞言，立刻收回手，輕輕“哦”了一聲。

瓶子再度轉動起來。

但今晚勝利的天平顯然不在她這邊。

幾乎是瓶子停住的同時，柏梵微沉的嗓音再次響起。

他的語速相比方才快了些，咬字卻無比清晰，每個字都穩穩砸進許佳禾的耳蝸裡。

“——你對剛剛那個吻什麼感覺？”

聽到這個問題，許佳禾渾身一僵，睫毛輕輕抖了下。

她下意識擡頭看向柏梵。

男人神色平靜，視線一錯不錯地落在她身上。明明是很溫和的姿态，可許佳禾卻莫名從那雙漆黑的眼眸裡覺出了一絲鋒利的意味。

如同黑夜裡驟然響起的一道閃電，直擊人心。

許佳禾呆呆地看着他，這才恍然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被各種情緒沖昏頭腦之下，做了多麼荒唐的一件事。

她親了他？！

在明知兩人之後不會再有交集的情況下，她還是……親了他！！

這個不争的事實令許佳禾的大腦霎時一片空白。

她這是在做什麼？

這算什麼？

哪怕是因為遊戲，她也不該這樣的……

再聯想到柏梵抛出的這個問題，許佳禾握着杯子的手掌慢慢捏緊，直覺他是在找她讨要說法。

她對那個吻什麼感覺？

……感覺麼？

她隻覺得心髒跳得很快。

快到仿佛就在耳邊，快到仿佛下一秒就會從胸口裡沖出來。

這是她之前從未有過的感受。

也許是受老爺子從小到大的教導影響，許佳禾骨子裡對親密關系始終比較慎重，總覺得感情這事兒得慢慢來。

也因此，和狄然交往的四年裡，他們的親密行為也僅限于簡單的肢體接觸。

饒是親吻，也隻是手背或臉部。

酒吧裡開着空調，冷氣很足。

但不知是上一輪的轟炸機酒勁兒的緣故，還是因為方才那個吻，許佳禾感覺整張臉都熱乎乎的，尤其是兩個眼周，好像快要燒起來似的。

輕抿唇，才發現唇瓣似乎也異常地滾燙。

可她之前也沒那麼不勝酒力呀……

這個發現令許佳禾心頭微顫。

而後，一個從未設想過的念頭倏地從腦袋裡蹦了出來。

像是被這個呼之欲出的猜測吓到，許佳禾心裡警鈴大作。

她屏住呼吸，強迫自己迎上柏梵等待的目光，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安靜片刻，許佳禾動了動僵硬的手指，而後别開眼，毫不遲疑地端過吧台上火焰早已燃盡的B52。

不同于上一輪的喝法，許佳禾這次沒使用吸管，而是直接仰頭灌入口腔。

緊接着是第二杯。

見狀，柏梵稍稍一愣，随即反應過來，擡手抵住了她的手腕。

許佳禾低垂着眼，輕輕拂開男人的手掌，利落又幹脆地将剩餘的兩杯酒一飲而盡。随後放下杯子，望向柏梵。

語氣坦然道：“我輸了。”

話落，許佳禾快速從椅子上起身，拿過放在吧台的手機，扯出一抹自然大方的笑容：“抱歉，今天是我掃興了。這次算我的，你慢慢喝。”

說完，她盡可能地放慢步子，逃也似地往外挪動。

任由誰看，都會覺得這人隻是一位小酌完從容退場的客人。

可隻有許佳禾自己清楚，她有多麼慌亂和狼狽。

柏梵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如先前的每一次那樣，目送那道輕快靈動的背影離開。

他依舊維持着方才的動作，唇線拉直。默默聽着身後那道略顯淩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沒入吵鬧的人聲和音樂裡。

良久，暗昧光線下。

男人慢條斯理地從杯架中抽出一隻子彈杯，失神地盯着杯中分層的液體看了一會兒，而後學着她剛剛的樣子，揚起下巴，将酒盡數灌進喉嚨。

甜膩同灼燒感并存。

想到許佳禾離開前明媚卻帶着幾分疏離的微笑，柏梵喉結輕滾。

他垂下眼，略顯挫敗地放下杯子。餘光卻不經意間落在一旁的子彈杯，以及杯口淡淡的口紅印上。

——那是她留下的。

柏梵眸色微沉，視線牢牢地盯着那一瓣玫色，指尖若有若無地敲擊着桌面。片刻，才不緊不慢地端起最後一杯B52，仰面喝盡。

這個過程中，他的眼睛仍然一刻不離。

像是在觀察什麼有趣的發現。

過了半晌，柏梵深吸一口氣，忽地扯了扯唇，帶出一聲低沉且意味不明的笑。

就算還喜歡又怎樣？

就算暫時還忘不掉又怎樣？

至少……

你對今晚的這個吻不是沒感覺。

不是嗎？許佳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