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戰昆侖巅的殷無暝在晏笙記憶中,向來是意氣風發的模樣,一身紅衣随風蕩,一把出雲破萬障。
這是晏笙除了殷無暝死去那日,第一次如此真實地直面殷無暝的狼狽和不堪。
囚域裡。
晏笙忍不住跪在殷無暝的面前,想要捧住殷無暝幾番脫力垂下的頭,可他伸出的手落不在實處,反而穿過眼前人的肉身。
這像極了剜心剖骨,晏笙吓得忙收回手。
“這一次打算拿我的什麼去煉器?”殷無暝輕笑一聲,明明說話時怎麼也止不住從嘴角流出的血,還是一如既往的懶散模樣,嘴裡卻說着讓晏笙差點穩不住身形的話。
“仙骨你們拿走了,元嬰也刨了,讓我看看我還剩下些什麼…”
“哦,我的命劍、肉身、皮膚、神魂…”
晏笙瞪大了眼,死死盯着殷無暝慘白的臉色,自己也蓦然掉下眼淚來。
他心驚肉跳地聽着殷無暝說着煉制人器的法子,拼命搖頭,神色驚慌地說着“不可能,你在說什麼啊!”
他都聽到了什麼?
煉人器?什麼意思,活煉嗎?
眼睛、腿骨、心髒…要把這些煉作法器?
不可能!誰會這麼做?
“不可能的,我見過你的肉身,明明除了仙骨都在的!”
他明明檢查過,當時殷無暝跪在懸鏡台,雖然沒了仙骨和氣息,可别的都還在的!
什麼剝皮抽筋,那都是什麼啊!
他急得頭腦發漲,喊着沒人能聽見的話,卻聽身後一道冷笑乍起。
“殷無暝,蓬萊境裡你壞我好事,難道沒有想到你遲早會有今天?”
殷無暝翻起白眼,吐了口血涼涼擡眸,“我的師尊啊,豢養惡祟私吞天地靈氣這樣的事,在你眼裡居然是好事,說出來都不覺得良心有愧?”
“所以呢?時至今日你還是沒有把我的事說出去,哪怕你馬上就會死。”
弄雲說着說着輕笑起來,繞着殷無暝的慘樣看了一圈,像是滿意極了自己的大弟子如今狼狽不堪的模樣。
無論晏笙怎麼去擋,都阻止不了弄雲嘲弄的視線一次一次淩遲着他的恩人。
“你走啊!你不要靠近他!”晏笙大喊着,他已經控制不住地放出尾巴和耳朵,狐狸的情态盡數展現。
在遇到緻命威脅時,妖族會放出本相來恐吓對方。
可弄雲看不到,他蹲下身子,施施然于晏笙充滿恨意的目光中幽幽伸手勾起殷無暝的下巴。
晏笙想過去打開弄雲這肮髒的手,“你别碰他!”
弄雲仙尊這張常年都高深莫測滿是寒霜的臉,第一次在晏笙的面前綻放優美又殘忍的微笑。
“殷無暝,你心裡有我。”
而殷無暝本人倒是歪着頭,像是聽到了什麼荒唐至極的笑話。
含血的冷笑滿是對眼前人的厭惡:“心裡有你?師尊,你這想法還挺大膽的。”
弄雲意味深長地捏着殷無暝的臉,“如果不是因為愛,這麼多年你替我清掃、為我所用,心甘情願承受道心磨損帶來的痛,又是為了什麼?”
晏笙愣了愣,猛地轉頭看向殷無暝。
你愛他?
愛上了自己的師尊?
真的假的?為什麼啊,這個人明明對你一點也不好啊!
小狐狸想不通,哪怕狐族生來便無師自通情愛之道,但他就是覺得,這不應該。
殷無暝和姜昭容現在的相處,甚至彼此對視的眼神都沒有一點愛。
這怎麼可能是喜歡呢?
可是,如果不是喜歡,為什麼會心甘情願被這麼欺負?
化神期的殷無暝,即便不敵大乘期的仙尊,至少也能逃出不滅天,何至于被關在這裡?
他上一世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
晏笙驚慌未定地眨眨眼,眼淚還在向外流着。
但殷無暝仿佛根本不想再看眼前人。
“愛?有趣,随你怎麼想。”他厭惡極了弄雲。
可弄雲無所謂他的态度,自顧自演着獨角戲:“随我?行啊,我保住你的命,讓你留在囚域成為我永遠的所有物,你覺得好不好?”
“你死不了,我就一次一次活煉你,等我渾身上下都是你的氣味,用你的身體制作銀甲法器護身,滿意嗎?”
晏笙倏地瞪大了眼。
他不敢相信地回頭看向弄雲仙尊,隻見那人已經擡腿邁向殷無暝,手裡拿着劍,劍身的紅還未幹涸,落在地上淌成小池。
擡手間,一劍捅穿了殷無暝的丹田,随後用力一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