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那個同學要雇你去做事？”

琳娘嗑着瓜子，在客廳裡踱步，“那你答應他了沒有？開得工資怎麼樣？”

一連串的問題問的高曼卿發懵，她搖了搖頭，臉澀無奈中帶着一絲好笑，“本來之前也就是在幫他做事，現在是當了正式的職員。”

“你又不是大夫……”琳娘有些好奇地問道，“那你要幹些什麼？”

高曼卿闆直了身子答道：“新式藥廠和老式藥房又不一樣，會計、出納這些也都是要人做的，專人專職，理藥的理藥，管錢的管錢。”

琳娘做明白狀，聽了高曼卿的比喻，她有些驚喜地問道：“那他是讓你管錢？”

說完，她有些激動地道：“管錢好啊，男人就該讓女人管錢。”

高曼卿趕緊打斷了琳娘的話，怎麼被她說得越來越奇怪了。

“我……我識字，又會一些洋文，所以去當了抄寫員。”曼卿一口氣把話說完，居然也沒有那麼難以啟齒，“管錢得專門的會計來做，我又不會。”

琳娘羨慕地說道：“抄寫員也好，有一份工作就好。”

說完，她走到曼卿身後幫他捏捏肩膀，一邊調侃她道：“我們的小抄寫員辛苦了。”

曼卿同她笑作一團。

林秉鈞本想日日接送高曼卿，但高曼卿嚴詞拒絕，一來哪裡有老闆天天接送員工上班的，再者門口若是天天停着這輛小汽車，她的名聲怕是會不好聽。

見曼卿有意疏離，林秉鈞雖然有些焦急，但又怕自己太強求，反倒讓曼卿更加厭煩自己，隻得遂了她的意。

因着是林秉鈞強求自己來上班，高曼卿對于這份工作表現得反倒無比熱衷。

她很怕自己顯露出一絲一毫與這份工作不相襯的劣質來，所以在公司裡頭搶着幹活。

她們同辦公室中有個叫傅采薇的女孩子，同高曼卿年紀相仿，樂觀開朗，兩個人漸漸走到一處，成了好朋友。

采薇的臉常含着笑，她面色紅潤，嘴唇像晚熟的櫻桃，整個人都冒着撲騰的熱氣，她話又多又密，整個辦公室一天的活躍通常都由她的到來而開啟。

随着第一批的除蟲菊的收獲，工廠也預備着開工，他們的工作也忙碌了起來。林秉鈞白日裡要去田裡轉一圈，夜晚還要四處交際，拜托報社幫自己做廣告，同百貨公司推銷自己的貨。

除此之外，他也少不了商場中的應酬。

林家曾經風光過，但随着林老爺當日暴死，林家在上海也逐漸敗落。

林秉鈞的生意能開張靠的是父親的餘蔭庇護，但能不能做大做強，便隻能靠他自己的本事了。

林秉鈞忙碌，她們便要随之忙碌——與報社、百貨商店等等的交際，從會議到合同少不得一一抄錄。

雖然不知道林秉鈞的生意具體做的有多大，但通過經手的文件高曼卿多少也能看出一二。

看到那一筆筆大額款項，她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激動，反而是忍不住替愈康捏了一把汗。

這些天文數字此刻不再是錢，而是風險，是重擔，她想起了那日在淞蒲看到的老趙夫妻二人，她們愈康還雇了不少類似老趙的工人，這些紙張上的數字随時可能變成壓垮這些工人脊梁的巨石。

一向不信神佛的高曼卿最近也時常拜托琳娘禱告的時候幫自己添一炷香。

“工作沒了再換就是了，就好比你之前待過的那個小學……”琳娘話還沒說完，便被高曼卿堵住了嘴。

“呸呸呸，喪氣話少說。”高曼卿朝地上吐了兩口唾沫不說，還跺了兩下腳。

琳娘眼中閃過一絲愕然，見女兒神色認真，她悻悻地說道：“你害怕我也便不提了。”

隻是她心中難免犯嘀咕，“從前沒見你對事業這麼上心。”

高曼卿一頓，但終究沒和琳娘再解釋什麼，匆匆上班去。

見巷子口停着一輛熟悉的小轎車，高曼卿眼神有些錯愕。

“不是說好……”她話還沒說完，林秉鈞已經熟練地把車門拉開。

其實滿打滿算他們也不過半個多月沒見，都在忙自己的事，但她每一回看到林秉鈞都又覺得他陌生了一點。

就譬如說現在，林秉鈞看着又清瘦了一些，眼神也淬煉地更加凜冽。

“有件事要你幫忙。”林秉鈞目不斜視地開着車，一邊道，“今天晚上有個宴會，我需要你來當翻譯。”

車窗外電車呼嘯而過，人來人往，高曼卿的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她和洋文打了一段時間的紙筆官司，得知這樣的機會，難免有些心癢癢。

“我……”她還想拒絕，可林秉鈞已經把她言語的退路堵了個幹幹淨淨，“見幾個外國人，聊生意，這是你工作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