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稅極易得罪人,這稅怎麼改,改了之後由誰收,向誰收都是關鍵。衆人猶猶豫豫不想當這個牆頭鳥皆是閉口不答。
皇上說完話見衆人一言不發倒也沒有意外,他俯視着這群各懷鬼胎的大臣,目光輕輕掃過,看見了謝钰的身影卻皺起眉來。他黢黑的眼珠上下移動,嚴苛地審視起來謝钰。
皇上的眼波幾番流轉,卻更加困惑。此時底下的人正分心想着皇上提出的問題,倒是沒人察覺。
過了許久蘇大人開口了:“禀皇上,臣想稅收乃是國家之重,可以改卻不能因強征稅引發社稷動蕩。如今農戶既無法承擔稅收,自然得從其他地方下手。”
”臣有幸曾到在錢塘遊曆過,錢塘繁華甚至勝過六安,無他,商戶繁多。之前商稅雖有但少,關稅讓各地物價不一,百姓們隻得以高價購得别地低價的物件,實在是苦不堪言啊…”
皇上收回目光,贊許地看了眼蘇大人,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蘇大人繼續道:“不若從商稅下手,本是無事之秋,如若農戶無田地必有流民,久而久之,怕是要成禍端。”
謝大人也趕忙道:“臣認為可行,不若将商稅和田賦稅分開,細化收稅的物件名目,為防止有人收受牙錢,需要将東西一一登記在冊,記錄在案減少舞弊的機會。”
皇上點頭:“此法不錯。”
魚侍郎看了眼謝大人,道:“按謝大人所言,登記在冊之法可減少舞弊,不若再定下賬簿的記錄規矩,不得空字不得用墨勾畫等,設專人監督,且上繳給皇上定期查看,繳納到一處更為妥當。”
……
……
時間過得很快,王堯晟聽得認真一刻都未放松,這種場合也沒有他們出頭的機會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待天上的太陽依然高高挂起,不知不覺間他回過神來早朝已經結束,他随着人群往各自的衙門散去。
他是翰林院的侍郎,自是往翰林院去的。
離開的路上倒是比上朝要熱鬧,有一花白胡子的老頭來到了他的身邊:“謝翰林,方才沒有看見你,好久不見啊。”
王堯晟行禮問:“久違了。”
那花白胡子的老頭看着同他倒是很熟絡,他自顧自的說起話來:“诶,你如今身子可修養好了?”
王堯晟道:“已經痊愈了,不礙事。”
“那就好,老臣我去通政使司同你一路走走,不介意吧?”
王堯晟倒是沒有聽說過自己同通政使司的人會有來往,他沒拒絕低聲說好。
劉通政使問:“還好你今日才來上值。”話裡蠻是慶幸之語。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王堯晟看向劉通政使,他疑惑問道:“為何這樣說?”
劉通政使捋了捋胡子:“前幾日朝中為了治水一事争吵不休,大家頻頻舉薦人去并州治水,推舉你的人倒是不少。”
他瞥向王堯晟,彎着的眼神裡沒有笑意。
王堯晟心下一滞,想來謝父說的就是此事了。
并州黃河水泛濫是長久之态,他倒是在雅集聽文人說起過。可治水與謝钰又有必要的關系嗎?
“推舉我?可是對治水之事所知甚少。”
劉通政使道:“你對治理農桑之事頗為上心,朝裡的人都略知一二。治水對農田影響極大,這就是大家推舉你去的原因吧。”他頓了頓,“不過并州因水患叨擾百年,這水可不是那麼好治的。有在并州因貪污銀子被關的,還有些人治水後喪命黃河,更多的是在并州碌碌無為到老還要被聖上追究。”
難怪…他曾看過錄本,這派去治水的人中有一人名為梁硯,是同謝钰同期入朝,寒門出身。是蘇相門下苦心培養的人才,現下相當于是下放,完不成治水可就回不了六安,想來蘇相應當是覺得可惜。
劉通政使笑了笑:“你的病這幾日才好可能聽到的少,謝父為此事也是頗為上心啊。”
這話說得,這個劉通政使是在怨念因他的家世而躲避了這個棘手的大事,還是在諷刺自己做官之心不正?
王堯晟拿着朝笏的手緊了緊,他皺眉,面露不解:“家父早已知曉?”
劉通政使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啊,你不知 ?”
王堯晟搖頭,他不解道:“家父近來早出晚歸,很少同臣見面。”說完,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像是帶着怒意。
劉通政使見狀拍了拍他的背:“那是老臣多話了,你就當沒聽過此事吧。”他看向王堯晟的眼神溫和了些,“做好眼下的事最重要。”
“可……”
劉通政使怕他似是糾結于此事不放,趕忙轉了個話頭:“如今皇上已定下人選,再糾結于此事也無意義。對了,最近劉通政使司的事務繁雜,到時會讓翰林院來幫忙,你也要來啊。”
語畢後,王堯晟裝作還想再問,卻被另一個人打斷。“诶這不是謝翰林,劉通政使嗎?”來人是個精神奕奕的老頭,他續着短胡,聲音也爽朗。
劉通政使道:“老臣見過黃侍郎。”王堯晟也一道行禮。
門下侍郎乃門下省的三品大員,是魚氏魚司徒門下侍中的部下。
黃侍郎笑笑:“劉通政使客氣了,這兒今日有兩個侍郎啊。”
王堯晟勾唇道:“黃侍郎久仰。”
“剛好同你有事要說。“黃侍郎不好意思地笑着,”我家女兒不久前誕下麟子,不日要辦滿月酒,拜帖還在寫。她同沈二姑娘要好吵着讓我一定要同你說一聲,讓你一起去。”
“這話說得唐突了些,但女兒之言難為。知道你不喜熱鬧我就厚着臉皮來拜托翰林你。帖子今日就送到沈府謝府,望謝翰林到時能到府一聚。”
王堯晟不知沈香齡同這位黃侍郎的女兒是否交好,也不知為何一定要帶上自己。不過看這位黃侍郎将話說到這個地步了,盛情難卻。
他點頭:“侍郎遞了拜帖小臣自然會去。香齡她自然也是樂意的。”
黃侍郎哈哈兩聲,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行,你向來不喜熱鬧,我還擔心你不會答應,沒想到是個爽快的性子。那就多謝侍郎了。”将話交代完,黃侍郎沒急着離開。他同王堯晟和劉劉通政使一起往通政使司走去,一路上倒是無話不談。
朝堂之事如浮雲變換,不是看錄本就能盡知。王堯晟所知甚少,他一路默默聽着。快到通政使司時劉通政使似是有話要說,他猶豫地向黃侍郎開頭,面露難色:“黃侍郎,最近衛國公府的奏折可是頗多呀,讓老臣甚是灼手…”
王堯晟眼睛一亮,他裝作沒有聽見低着頭看地。
黃侍郎聞言也無驚訝局促之意,隻笑着歎道:“這衛國公府的事可不是我等小臣能夠私下讨論的,劉通政使你慎言啊。”
黃侍郎說得坦蕩,好似沒有在責怪劉劉通政使,也并無談論之意,隻淡淡警告了一下。
劉通政使似是了悟般:“如此,是老臣多嘴。”
黃侍郎道:“哪裡哪裡,今日事多,我先行離去了。”說着他見禮離開。
到此,三人就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