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沒去接那張紙，他伸手将其按在桌子中央。

“我的好妹妹，你一大早回來，就是為了騙你兄長錢的？”

蕭煙閣：“……”

“這不能叫騙。”

“哦？那叫什麼？”

“唔，”蕭煙閣絞盡腦汁，想了個文绉绉的詞：“聚人以财？”

“真是不容易啊。”

蕭景笑着把紙拿起來，瞧瞧是什麼能讓他妹妹想出這種話。

陳家世代書香，他母親更是當時有名的才女。

結果蕭家三個孩子，就他一人會讀書。

他與蕭琰年歲相差不大，幼時蕭琰看不懂兵書上的字，都是他逐字逐句念過去，給蕭琰念完再給蕭煙閣念。

偏偏這倆木頭又都是喜歡看兵書的性子，一本接着一本，蕭景根本對此事不感興趣，卻被迫無意識記了許多功法。

可他不是習武的根骨，壓根用不上。

邊塞的教書先生本就不多，請一個被他哥跟他妹氣走一個，所以最後他火了，去蕭父那要了把大砍刀，就供在廳裡，日日在演武場等他倆下功，再壓着他們，親自教習如何讀書識字。

蕭景越看眉頭越緊：“你這字還沒你大哥寫得好，卻是跟他一樣的狗爬。”

他那時候讓這倆好好練字，結果他們為了能夠互相給對方抄書，盡是去模仿對方的字迹了，到頭來字一個比一個寫的醜。

蕭煙閣咧着嘴，面容有些僵硬。

“嘿嘿，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

蕭景沾了黑墨，在她劃重點的地方旁作上批注。

“既是聚人以财，為何不問大哥要？”

蕭煙閣見他顯然是把這東西看進去了，知曉她二哥嘴硬心軟，連忙上前扯他袖子。

“二哥，你也知曉大哥沒什麼錢财的。”

朝廷給的撫恤金不多，蕭琰的月俸基本全寄回來，拿去補貼給陣亡将士的家人了。

蕭琰耿直，朝廷禁止官商勾結的條例即使隻是擺着好看，他依然嚴于律己，從來不私設産業。

她二哥就不一樣了。

蕭景在心裡大概謀算了一下，擱了筆：“要這些也不是不行。”

蕭煙閣眼睛一亮。

“但我有個條件。”

“二哥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蕭景生了一雙多情狐狸眼，微微眯起來時漂亮得有些女氣，此刻看她帶着審視：“若是我要你與裴雲棧和離呢？”

他沒放過蕭煙閣臉上任何一點表情，此話說出來也是試探的口吻居多，但蕭煙閣知曉她二哥個性，他說的話做的事，八分皆是有所圖謀。

可上一世二哥雖不喜她與裴琮結親，亦從未說過要她和離的話。

為何這一世走向不同了……變故出現在哪。

既不是她或者裴琮的原因，那便是外界。

蕭煙閣神色一凜，是太子！

這一世為了救裴琮出來，她提前動用了上一世裴琮用以布局的信息。

二哥知曉她沒那麼大的野心，那她能掌握這些事情，唯一的由頭便是裴琮相告。

“二哥是覺得他不該謀求那個位置？”蕭煙閣反問。

“他一冷宮長大不受寵的皇子，一沒錢财二無實權，憑着蕭家的關系進了刑部，刑部侍郎乃太子的人，太子不倒，他在這位置上永無出頭之日。”

蕭景冷笑：“他能用什麼謀？我蕭王府？”

“可你要知道，我們蕭家的權勢是父親與大哥賭命打來的。如今看似風光，實則毫無根基，我們除了有兵權，與那些世家大族相比，能在朝中運作的地方太少了。裴雲棧若是要奪嫡，光有我們不夠，京都适齡的女子不少。”

蕭煙閣咬牙，還真是給他說對了。

“他如今負你，哥哥們還能護着，若是他有一日，真得到那通天權勢，宮牆之内，三宮六院誰也無法阻止。”

他的妹妹是邊塞自由長大，無拘無束的馬兒，心思幹淨非黑即白，容不得一粒沙子。

“煙娘，你聽二哥一句勸，你不會喜歡那樣的日子。”

“二哥就這麼确定蕭家會成為他的基石。”

“煙娘可是真心喜歡他，此生非他不可？”

若是從前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可如今她無法說出口。

她愛慕裴琮人盡皆知，她無法解釋突然變了心思的原因，更無法解釋為何不愛還要與他成親。

蕭煙閣緩緩開口：“我不願過那般的生活。”

意料之中。

蕭景輕言安撫道：“我會想法子讓他同你和平分開，二哥會為你謀求更好的。”

她搖頭，神色堅定：“我會和他分開，但不是現在。”

蕭景并不吃她這套緩兵之計，他的指節抵上那張演算紙，輕敲。

“我要的就是現在，立刻同他斷了一切關系，從今往後他求他的黃泉路，你走你的獨木橋。”

“二哥！”

蕭煙閣自知再瞞下去，更難以勸解他。

為今之計隻有扯了這層遮羞布，讓蕭景心裡明白她斷不是上一世般那樣好騙，隻能活在他們庇護之下的蕭三娘。

“我們已經上了裴琮這條船，即使和離也下不去了。京都世家不會允許有人明哲保身，獨木難支，更何況父親和大哥手裡的八城是曆代兵家必争之地，一旦裴琮沒了，那些人會立刻找上我，這些你心裡再清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