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煙閣輕笑,有些自嘲。
倒是從來沒人同她說過這樣的話。
在邊塞時無人理會她的小女兒心性,漸漸地她也就沒有了。
回了京都後日日被陳香挑剔,被世家貴女捉弄,被勳貴子弟鄙夷。
她在邊塞明明是上馬能斬去敵人枭首的前鋒将領,下馬是軍營裡人人尊敬的玉面小軍師。
她武藝超群,英勇無畏,立下戰功無數,可她是女兒身,連進入軍營的資格都沒有。
于是她隻能整日扮作男兒,父親不會在軍營裡給予她特殊優待,她甚至還不如二哥在邊塞過的潇灑自由。
她日日要經受比旁人更嚴苛的訓練,更為年幼時她甚至不在父親身邊。
可她依然憑着自己一身本領,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為了作為将領單獨領兵上陣,她同意父親的要求,可當她真做到的那天……她才驚覺原來沒人記得這話,所有人都隻當這是個玩笑。
于是她被強行送回了京都,身上綁着能壓死人的孝道。
她無法忤逆父親,亦無法割舍掉遠在京都獨自一人的母親。
那便回去吧,或許這就是她的命。
一朝回到京都這繁華盛地,她所有的努力與功勳皆被掩蓋,名為蕭三的能力與光彩,都喟然不見。
回到這裡的是蕭家三娘,是六皇子妃,她說起話來是毫無禮儀規矩,舉手投足是粗鄙不堪。
蕭煙閣在這京都裡是灰撲撲的,是異類。
從來沒有人如此肯定地同她說過喜歡。
裴琮是第一個。
于是她赴湯蹈火地奔赴向他。
也沒人會同她信誓旦旦地保證。
說有人一定會喜歡她。
如今裴琮說了。
蕭煙閣覺得有些好笑,這如何保證呢。
人能控制自己的感情都尤為艱難,怎得還能去管别人如何。
最可笑的,是裴琮說的話她潛意識裡都會信。
她就是那樣盲目地對裴琮有信心,他那時說自己是最特别的,蕭煙閣就信自己是最特别的。
他如今他說有人一定會喜歡自己,蕭煙閣那一瞬間居然也信了。
蕭煙閣沉默了許久,終究還是沒開口。
兩人無法在這裡面點燃火燭,隻得靠着雙手去摸。
可摸遍了書房,都沒有找到機關。
裴雲棧正要開口,蕭煙閣突然擡手握住他的手腕一壓,随即趴到地上,将耳朵貼着地面。
書房外面的護衛輪番站崗,普通的屋子外面都會挂着燈籠,然而書房附近卻是一片漆黑。
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逼近,等到了書房門口,小厮才将燭火點燃,所有人都一副見慣不怪的樣子。
林間為首,身後跟着一衆幕僚,無一人開口。
他先是拿過一旁小厮舉着的燭火,親自将燭火湊到門閥之處,眯着眼睛附身觀察了許久。
見中間仍然卡着那一片枯葉,這才放了心。
遂下巴一擡,召呼林管家。
“可以了,開門。”
書房的密室内。
蕭煙閣與裴雲棧靠着異常厚實的石壁,驚猶未定。
蕭煙閣耳力是刻意練過的,比常人要更為靈敏,貼着地時甚至能清晰辨認出是哪個方位的腳步聲。
師傅發現了她的天賦之後,便開始着手将她培養成上懂領兵打仗,下會刺殺查探的全能将士。
方才她察覺到聲響趴地辨認時,看到了在書櫃最下方的機關。
她手掌貼着地面伸手進去,用小指勾住指環奮力一扯,這面書櫃牆邊打開一個一人寬的距離。
林間中年發福,他一人正着過的口子,蕭煙閣與裴雲棧兩人輕松便一同擠進去。
兩人貼的極近,堪堪是林間同衆人到門外時才進了密室。
外頭傳來他們議事的聲響,蕭煙閣貼耳去聽,聽得不真切。
她這才放心些,這石門想來是能隔音的。
她伸手摸上裴雲棧的身體,這裡黑的完全看不見,她自己也不知曉摸到了哪。
指尖忽地觸及到柔軟又有些冰涼的地方,蕭煙閣手指一頓,卻感覺到裴雲棧唇角微微揚起,她的手被人握住緩緩帶離了身體。
蕭煙閣明白他的意思,站着不動了,旁邊有微許的聲音,裴雲棧緩慢退到旁邊,貼着牆根兒站着。
他知曉自己摸哨的功夫不如蕭煙閣。
蕭煙閣平時行立坐卧看不出來什麼,可一旦她同人打鬥,懂行的便立刻能看出她的一招一式雖是硬剛打法,可她比旁人要過于靈巧輕盈,縱使是一個簡單的飛躍動作,都比旁的習武之人要高幾倍。
她一身根骨好似鳳凰骨,骨骼外部堅韌強勁,内裡卻是空的,身輕如燕配上她步步緊逼的殺招,便是翺翔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