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像淬毒的匕首,精準地捅向他刻意回避的軟肋。顧穆的臉色終于沉了下來,眼底壓抑的風暴幾乎要破冰而出。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幾乎将她完全籠罩,帶着強烈的壓迫感。
“林乲安,” 他壓低聲音,帶着一種危險的警告,“我們談談。”
“談?” 林乲安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荒謬的笑話,微微歪着頭,眼神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弄,“顧先生想談什麼?談您當年不辭而别的苦衷?談您這三年在歐洲的豐功偉績?還是談您打算什麼時候再次‘出差’,歸期未定?”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帶着一種冰冷的穿透力,引得周圍一些原本在偷瞄的人更是豎起了耳朵。
“夠了!” 顧穆低喝一聲,額角青筋隐隐跳動。他從未被人如此當衆難堪,尤其對方是她,是那個曾經滿眼都是他、會因為他一個動作就臉紅心跳的林乲安!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帶笑的男聲插了進來:
“乲安,原來你在這兒,讓我好找。” 一個穿着深藍色條紋西裝、氣質溫潤儒雅的年輕男人端着酒杯走了過來,很自然地站到了林乲安身側,笑容和煦。他是林乲安的學長兼工作室合夥人,周哲,對她一直頗有好感。
周哲的到來像一根救命稻草,也像一記催化劑。林乲安臉上的冰霜瞬間融化,換上了面對周哲時那種放松、甚至帶着點俏皮的笑容,變臉之快讓顧穆的心徹底沉入谷底。
“周師兄,” 林乲安的聲音都軟了幾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親昵,“我剛想去找你呢。這位是顧穆顧先生,剛從歐洲回來。” 她輕描淡寫地介紹,仿佛顧穆隻是一個需要應付的普通賓客。
周哲禮貌地伸出手:“顧先生,久仰大名。我是周哲,乲安的合夥人。” 他笑容得體,眼神卻在顧穆和林乲安之間微妙地掃了一下,帶着一絲探究。
顧穆看着周哲伸出的手,又看了看站在他身邊、笑容溫婉的林乲安,一種從未有過的、混雜着嫉妒、憤怒和巨大失落的情緒瘋狂啃噬着他的心髒。他仿佛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一個被她徹底清理出生命軌迹的……陌生人。
他沒有去握周哲的手,隻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視線依舊死死鎖在林乲安身上,聲音冷硬如鐵:“看來林小姐現在過得很好。”
林乲安迎上他幾乎要吃人的目光,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眼底的冰寒也更甚:“托顧先生的福,離開了一些不适合的人和事,确實過得還不錯。” 她刻意挽住了周哲的手臂,動作自然親昵,“周師兄,我們去那邊和楊總打個招呼吧?上次的方案細節還要跟他确認一下。”
周哲感受到手臂上突然增加的力道和那絲微妙的依賴感,心中了然,配合地點頭:“好,顧先生,失陪了。” 他朝顧穆颔首緻意,帶着林乲安轉身就要離開。
“林乲安!” 顧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着一種壓抑到極緻的沙啞和……一絲難以掩飾的痛楚。
林乲安的腳步頓住了,卻沒有回頭。她能感覺到身後那道灼熱的、幾乎要将她後背燒穿的視線。周哲也停下了腳步,擔憂地看了她一眼。
整個宴會廳似乎都安靜了幾分,無數道目光若有若無地聚焦在這個小小的沖突點上。
林乲安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身。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隻剩下冰冷的、毫無溫度的目光,如同兩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直直刺向顧穆。
“顧先生還有何指教?”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樂,帶着一種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漠,“如果是叙舊,抱歉,我和顧先生似乎沒什麼舊情可叙。如果是談合作,請找我的助理預約時間。” 她微微揚起下巴,露出優美卻帶着刺的頸線,“如果都沒什麼事……”
她頓了頓,目光在他緊握成拳、指節泛白的手上掃過,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充滿諷刺的弧度:
“那就請顧先生,**離我的生活遠一點。**”
說完,她不再看他瞬間慘白的臉色和眼中翻湧的驚濤駭浪,決絕地轉身,挽着周哲的手臂,挺直背脊,像一隻驕傲的黑天鵝,姿态優雅卻無比冰冷地,一步步走入了璀璨而喧嚣的人群深處,留下顧穆一個人僵立在原地,仿佛一座被遺棄在冰原上的孤島。
那句“離我的生活遠一點”,比三年前雨夜裡那句“我不拽你了”更加冰冷徹骨。它宣告的,不僅是距離,更是她對他存在的徹底否定和驅逐。
顧穆站在原地,周圍衣香鬓影、笑語喧嘩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隻覺得宴會廳裡璀璨的燈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心髒的位置像是被徹底掏空,隻剩下一個灌滿了冷風的巨大空洞,呼呼作響。
他看着她消失在人群裡的背影,那纖細卻挺直的脊梁,像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上。三年時光築起的堅硬壁壘,在她冰冷的眼神和決絕的話語面前,轟然倒塌,露出裡面從未愈合、反而愈加鮮血淋漓的傷口。
重逢,竟是如此狼狽的難堪。二十二歲的林乲安,用她的冷漠和鋒利,給了他歸國後最沉重的一記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