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穆……” 她哽咽着,第一次主動叫了他的名字,不再是冰冷的全稱,“你……你這個瘋子!誰讓你……誰讓你擋的!” 帶着哭腔的質問,聽起來更像是心疼到極緻的控訴。
顧穆的心像是被滾燙的淚水浸泡,酸軟得一塌糊塗。他用盡力氣,擡起另一隻沒輸液的手,帶着無限的珍視和小心翼翼,用指腹極其輕柔地拂去她臉頰上的淚珠。指尖的溫度和粗糙的觸感,讓林乲安微微一顫,卻沒有躲開。
“因為是你。”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如海,帶着不容置疑的認真和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林乲安,因為是你。再來一次,我還會撲過去。”
這句簡單的話,如同最重的誓言,狠狠撞進林乲安的心裡。那些橫亘的冰山,那些堅固的心防,在這一刻,在他深邃的眼眸和這近乎獻祭般的告白中,轟然倒塌!
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恨是真的,怨是真的,但這份在烈火中以生命為代價重新點燃的、深沉到骨髓裡的在乎,更是真的!它超越了過去的傷害,以一種更原始、更強大的姿态,占據了她的心房。
她看着他蒼白的臉,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深情和等待審判般的緊張,積壓了五年的委屈、痛苦、掙紮,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
“顧穆……我恨你……” 她哭着說,淚水洶湧,“我恨你過去那樣對我……恨你讓我那麼痛苦……恨你讓我……讓我現在……” 她泣不成聲,後面的話被哽咽淹沒。
顧穆的心随着她每一個“恨”字而抽緊,但聽到最後,他眼中卻亮起了微弱卻堅定的光。他握緊她的手,聲音低沉而沙啞,帶着一種近乎絕望的懇求:“那就繼續恨……但求你……别推開我。讓我用剩下的時間……去還。好不好?”
林乲安看着他,淚眼朦胧中,他的輪廓有些模糊,但那眼神中的執拗和卑微卻無比清晰。她想起他撲向烈火的身影,想起他昏迷中喊着她的名字,想起他後背猙獰的傷疤,想起他笨拙的“證明”和小心翼翼的等待……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化為一種近乎虛脫的疲憊和一種……塵埃落定般的釋然。
恨還在,但愛,或者說一種更深沉、更複雜的情感,已經破土而出,再也無法忽視。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将頭靠在了他未受傷的手臂旁。這個動作很輕,帶着試探和一種深深的疲憊,卻像一道驚雷,炸響在顧穆的心頭!
他身體瞬間僵硬,随即是巨大的狂喜席卷全身!他不敢動,生怕驚擾了這隻終于肯栖息片刻的鳥兒。他隻能更加輕柔地、無比珍重地回握住她的手,用臉頰輕輕蹭了蹭她柔軟的發頂。動作笨拙,卻充滿了失而複得的狂喜和一種近乎虔誠的珍視。
“累了?” 他低聲問,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嗯……” 林乲安閉着眼,淚水浸濕了他病号服的衣袖,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和一種前所未有的依賴,“……疼……”
這個“疼”字,不再是問句,更像是一種委屈的傾訴,一種終于肯在他面前袒露的脆弱。
顧穆的心軟得一塌糊塗,巨大的滿足感和心疼交織在一起。他輕輕拍着她的手背,像哄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睡會兒,我守着你。”
窗外的夜色溫柔地籠罩着病房。沒有驚天動地的誓言,沒有痛哭流涕的原諒。隻有交握的雙手,依靠的體溫,和一種在傷痛與救贖中悄然達成和解的甯靜。
林乲安在他身邊,沉沉地睡着了。這是三年來,她第一次在他身邊,卸下所有防備,安然入睡。
顧穆維持着别扭的姿勢,一動不動,後背的疼痛似乎在這一刻變得微不足道。他低頭,凝視着她沉睡中依舊微微蹙着的眉頭和帶着淚痕的臉頰,眼神溫柔得不可思議。
他知道,這不是結束。童依的陰影并未散去,過往的傷痕也需要漫長的時光去撫平。但這一刻的靠近,這無聲的依靠,這緊握的雙手,是他們之間一個嶄新的、無法逆轉的起點。
恨與愛,傷害與救贖,終于在這片劫後餘生的廢墟上,找到了共生共存的方式。冰封的河流開始解凍,雖然依舊帶着寒冰的棱角,但溫暖的春水,已經悄然流淌。
他微微側頭,一個輕柔得如同羽毛拂過的吻,珍重地落在她的發頂。
“睡吧,我的乲安。” 他在心底無聲地說,“這一次,換我來守着你。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