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抓流氓,大隊所有民兵都出動了,每家每戶至少有一個青壯年男性參與抓捕行動。
蘇見歡神色冷凝。
這是一場注定失敗的抓捕。
那個人太熟悉十裡八鄉的地形了,而且清河大隊坐落在山腳下,隻要往山裡一紮,就會像泥牛入海,徹底消失。
她雖然看到了那人的臉,但無憑無據的事,而且……
蘇見歡臉上浮起古怪之色。
70年代沒有現代城市的光污染,今晚天上也沒有星星月亮,按理來說應該黑得人鬼不辨啊,可她居然看得清路上的坑坑窪窪,還能避開各種堆在路邊的稻草垛和玉米稈堆,甚至在十米開外看清黑暗中一閃而過的人臉。
這種種不同尋常之處,恐怕都跟體内那團綠色能量有關。
如果去舉報,她也沒法解釋自己為什麼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看清案犯模樣,指不定還會被對方倒打一耙,指控她誣陷,之後對方會變得警惕謹慎不敢輕舉妄動,那公安豈不是更難尋他的蹤迹?
哎,棘手!
不過,這事得暫緩一下,眼下有更緊急的事要處理。
站在村支書家門前,蘇見歡輕輕敲門:“桂花嬸兒,在嗎?”
須臾,門“吱嘎”一聲打開,露出一張精明的笑臉,“喬家的歡丫頭,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外頭抓流氓呢,不安全,快進來。”
“哎,我曉得,桂花嬸兒。”
蘇見歡走進屋裡,從懷裡掏出一塊牛皮紙包的布料塞給盧桂花,淺笑道:“聽說棉芳姐下個月就要嫁到城裡去了,您在湊緞面布票給她添妝?正巧,我之前結婚有一塊紅色緞面料子沒用上,您先拿去應急。”
“這……”
盧桂花愛不釋手地看着煤油燈下泛着光澤的喜慶大紅緞面,大小正好能做一個被面,她膝下就一個女兒,而且還是嫁到城裡,她當然希望女兒風光體面地嫁人。
天上可不會白掉餡餅。
她既然決定收下,自然上道:“歡丫頭,這布嬸子承你的情,等我湊夠布票了,一定盡快買一塊還你。或者,你有啥事也可以說說,嬸子能辦就給你辦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提超出原則和底線的事。
蘇見歡聽懂了,不慌不忙地道明來意:“是這樣,您也許聽說了,我前段時間在河邊洗衣服掉進河裡得了風寒,現在還沒好利索。所以,我想麻煩有福叔把我,連同我小妹的名字從修水庫的報名表上劃掉,她才十五歲,也幹不了什麼活兒。”
就這事兒啊?
盧桂花松了一口氣,又問:“你家大人同意沒?”
問這個是怕喬家人回頭來找麻煩,惹一身騷,得不償失。
蘇見歡不想坑人,誠懇道:“家裡确實不同意。我知道您向來熱心腸,能幫一定會幫,這事兒如果您為難的話,我能理解的。不過這布料您一定要收下,就當我送給棉芳姐的新婚禮,反正我也用不上。”
還不是因為年紀輕輕就死了男人才用不上?
唉,盧桂花心軟了。
再說,小姑娘說話漂亮又會來事兒,叫人實在難拒絕,她爽利應下:“行,這事兒包在嬸兒身上了,你早點回去,注意安全。”
裡屋,心事重重抽着水煙的村支書趙有福走出來,黑着臉訓斥:“你們家怎麼回事!昨天喬老三來說他婆娘發高燒不能去修水庫,今天你也說修不了。怎麼,大隊是你們家開的,想反悔就反悔?都像你們這樣,我怎麼跟公社領導交代!”
“老趙!”
盧桂花白了一眼丈夫,“你兇啥?少整你在大隊部那套,吓着孩子!”
蘇見歡立刻自責地說:“有福叔,這事确實怪我,得了風寒不能幹活兒。您放心,下次我肯定積極報名。”
趙有福神色稍霁,揮手趕人:“行了行了,回去吧!外面在抓流氓,别添亂。”
這是答應了。
事情辦成,蘇見歡告辭離開。
盧桂花關上門,對丈夫感慨:“這結了婚就是不一樣哈,歡丫頭以前悶葫蘆一個,現在都會來事兒了?希望咱們棉芳結婚後也能學着成熟懂事,這樣在婆家才不會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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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家。
蘇見歡的離開和回歸沒有引起喬家任何人的注意,隻以為她害怕牛蘭英,才躲出去了。
喬小妹一見她,忙問:“姐,你去哪兒了?媽生好大氣!”
蘇見歡:“随便走走,她有沒有罵你?”
喬小妹搖搖頭,“還好有三嫂在邊上勸媽,不然我也要挨罵。”
蘇見歡脫外套的動作頓了頓,沒說話。
喬小妹挨過來,兩隻圓溜溜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要從那張淡然無波的臉上瞧出點什麼來,“姐,你今天怎麼了?膽子那麼大,吓死我了!”
蘇見歡挂起衣服,轉身看她:“小妹,那你覺得我今天說的話哪裡不對呢?”
“好像,沒有哪裡不對……”喬小妹糾結又老實地用氣音說,“可是,媽說頂嘴就是天大的不孝,還說長輩的話就是錯了,也是對的……”
蘇見歡摸摸她細軟的頭發,溫聲說:“小妹,你記住,有的事媽說的不一定對,姐說的也不一定對。是非對錯,你要聽聽自己的心,學會辯證地看待問題。”
喬小妹眼神迷茫:“姐,我聽不懂。”
蘇見歡一愣,是了,小妹不識字又年紀小,很多道理無法理解,以前的自己又何嘗不是?
“睡吧,再長大些你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