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與陶明安相處的時間又浪費了一點。雖然他們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陶明安回家的通道,但是自從開啟離别的話題之後,他總是會陷入到一種無法自拔的焦慮之中。
要是……要是陶明安能不走,又或者……找不到通道,就好了。
倏然,一個念頭影影綽綽地浮上心頭,如同洶湧繁雜的潮水退去,露出底下髒污的泥地一般,季槐為這個莫名的想法戰栗起來。
“怎麼了,怎麼突然發起抖了?”
仿佛察覺到他的不對勁,陶明安貼心地問。
啊,不要看我……
在陶明安關注的眼神中,他感到一絲膽怯,一絲無處遁形的恐懼,他害怕陶明安看出他的想法,為此惡心他,厭棄他,但在這些情緒之餘,他又感到些許的亢奮。
甚至在一瞬間,他已經幻想了許多許多關于陶明安決定留下來的、幸福的事情。
他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之中,甚至忽略了空氣裡逐漸濃郁的腥躁味。
一陣風吹拂過,鐵鏽一般的味道越來越濃,草木搖擺,幾朵蘆花打着旋兒飛遠了。
“我覺得不太對勁……”陶明安環顧四周,卻并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但她的心依然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上前一步拽住季槐左手手指,不安道,“要不我們還是先離——”
嘶嘶——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顆人頭便如鬼魅般突然出現,大張着嘴向她襲來!
“啊——!!!”
匆忙間,季槐隻來得及将臂膀擋在陶明安身前,任憑那顆人頭将毒液注射進自己的身體中——是剛才那條人頭蛇,他居然沒死!
“季槐!!!”
陶明安一聲驚呼,被季槐拽入懷中,他的右臂向上一甩,人頭蛇也被帶着騰空而起!
就在這一瞬,他趁機張開巨口咬死住人頭蛇的七寸。
黑紅色的血液傾盆而下,“嘩啦”一聲,澆死了一灘葦草。
“沒,沒用的……”
在被扭斷脖子的前一刻,那條人頭蛇嘶嘶笑道:“你這樣是……殺、殺不死我的,季槐。”
人頭蛇軟下身子,而注射進季槐體内的毒素在此刻也發作起來。
他感覺到眼前泛起無數大大小小如泡影般的黑斑,陶明安驚慌呼喚他的聲音也變得忽遠忽近。
我沒事,沒人可以傷害你。
他想要開口,然而被攻擊後的怒火燒得他更是頭暈腦脹,竟然半句話都吐不出來了。
“砰——”一聲,季槐跌坐在地,在身體被迫變回原來大小之餘,左臂還牢牢護着陶明安。
“季槐!”
陶明安撲上前來,無措地抓着季槐的手臂,思量片刻,她脫下外套系在他受傷的胳膊上,并将其放低。
“……我沒事。”
在她焦慮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好的那一刻,季槐輕輕開口了。
好在有強健的體魄和抗毒的體質,僅僅休息片刻,他的狀态就逐漸開始好轉。
季槐平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前逐漸清明的同時,一股後怕也湧上了心頭。
他簡直不敢想象,如果陶明安在他眼皮底下受到傷害,這該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
她不能再離開他的身邊了,外面這麼危險,這麼……
思緒還因毒素陷在混亂之中,他就已經本能地将陶明安撈回懷裡抱緊:“我們,我們回鈎吾之山,那裡很安全,對,回去,回鈎吾之山,哪裡也不去了……”
陶明安被箍在季槐胸前,聽着他混亂無序的話,心中有一種不妙的預感一閃而過,她試着開口,打斷季槐的思緒:“是,我們是要回鈎吾之山尋找回家的通道……不過先離開這裡好嗎,你的傷需要恢複,那條人頭蛇不是還說——”
“我說什麼——”
第三道聲音響起,陶明安驚慌地支起身子,隻見那條人頭蛇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态抻直了脖子,在骨骼“喀拉喀拉”作響聲中緩緩扭動過來。
他的口中嘶嘶吐出一條鮮紅的蛇信子,淩亂的頭發随風飄舞:“你就是因為她而忘記怨恨了嗎,季槐?”
仿佛被觊觎了珍寶一般,季槐嘶吼着從地上爬起來,金色的眼睛裡似乎有日的岩漿在翻滾:“不管你是誰,别想把她從我身邊帶走!不要打她的主意!”
“啊,原來你不知道我是誰了嗎?真讨厭啊,雖然我不如你出名,但共工的臣屬你總該記得了吧?”
人頭蛇搖晃着身體,紅藍相間的斑紋極為晃眼。
現下難以變出并維持更大的身形,情況不秒,季槐抱緊陶明安一邊咀嚼人頭蛇的話,一邊慢慢後退去。
人頭蛇,共工臣屬,倒塌的石柱——
“——你是相柳?不,你是他其中的一個頭!你竟然從衆帝之台下逃出來了?”
“啊呀,啊呀,你既然能掙脫赤玉鍊的束縛,我為何不能逃出衆帝之台呢?我好恨呀,他們将我的頭全砍下來了,還壓在台下,我以為被困住的你也會和我一樣滿是怨恨呢,隻是,”人頭蛇嘶嘶叫着,情态癫狂,見季槐懷中露出人類的一縷烏發,他便亢奮地遊了過去,“我瞧你快樂得很呀,又是撒嬌又是裝傻充愣的,就因為她,你将過去的所有怨恨都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