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清晨冷得刺骨。
胡謠推開單元門時,呼出的白氣瞬間在空氣中凝結成霧。天色還暗沉如墨,隻有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暈,照亮路面上薄薄的一層霜。枯枝在寒風中嘎吱作響,像老人幹澀的咳嗽聲。她裹緊圍巾,卻仍有一縷寒風鑽進領口,激得她打了個哆嗦。
推開教室門的瞬間,暖氣混着嘈雜的人聲撲面而來。玻璃窗上結着厚厚的冰花,在晨光中折射出細碎的光斑。胡謠剛踏進去,就察覺到氣氛不對——原本嘈雜的早自習突然安靜了一瞬,緊接着響起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和竊笑。
周緻遠的嘴比廣播站的喇叭還快。
胡謠剛踏進教室,就察覺到氣氛不對。原本嘈雜的早自習突然安靜了一瞬,緊接着響起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和竊笑。幾十道目光齊刷刷射過來,像聚光燈一樣将她釘在原地。
前排的女生們交頭接耳,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又飛快轉回去偷笑;幾個男生擠眉弄眼,用手肘互相捅着對方;李潇潇坐在座位上沒動,但捏着鋼筆的指節已經泛白。
胡謠的耳根瞬間燒了起來。她低着頭快步走向座位,卻聽見周緻遠誇張的喊聲:“可以啊胡謠!”
他一個箭步竄過來,重重拍在楊珩背上,發出“啪”的一聲響:“把我們班班草拿下了!”
楊珩正趴在桌上補覺,被這一巴掌拍得猛然擡頭,黑發淩亂地支棱着,眼神還帶着睡意。他眯着眼看向周緻遠,突然伸手扣住對方的後頸,一把将他的腦袋按在桌上:“閉嘴。”
周緻遠的側臉貼着冰冷的桌面,卻還在擠眉弄眼:“哎喲喂,這就護上了?”
胡謠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死死攥着書包帶,指甲幾乎要陷進掌心。臉頰燙得厲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她不敢擡頭,隻能盯着自己的鞋尖——白色皮革闆鞋上沾着一點泥漬,是早上來學校時不小心踩到的。
“胡謠。”楊珩突然叫她。
她條件反射地擡頭,正對上他的眼睛。晨光從窗戶斜射進來,在他睫毛下投出細碎的陰影。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帶着點懶散的笑意,手指輕輕敲了敲身邊的空位。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教室裡的起哄聲更大了。胡謠感覺自己的臉已經燙到能煎雞蛋,她快步走到座位坐下,把臉埋進臂彎裡。身後傳來周緻遠誇張的哀嚎:“完了完了,以後不能抄胡謠作業了,某人要吃醋的!”
楊珩的回答是一本書精準地砸在周緻遠頭上。
傍晚五點半,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校園裡的路燈次第亮起,在凍得發硬的路面上投下昏黃的光暈。寒風卷着細碎的雪粒,拍打在教室的玻璃窗上,發出細密的聲響。
下課鈴一響,楊珩就一隻手自然地牽過她的手腕:“走,吃飯。”他的掌心溫熱幹燥,指腹有一層薄繭,是常年打球留下的。胡謠的指尖還帶着教室裡的涼意,被他整個包裹住,暖意從皮膚相接處一路蔓延到心口。
通往食堂的林蔭道上覆着薄霜,踩上去咯吱作響。楊珩放慢腳步,把胡謠的手揣進自己羽絨服口袋。口袋裡暖烘烘的,還殘留着幾顆水果糖,包裝紙窸窣作響。
“冷嗎?”他側頭問,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結成霧。
胡謠搖搖頭,發絲被風吹得揚起,掃過他的肩膀。她能聞到他衣領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氣,混着冬日特有的清冽。
食堂永遠人聲鼎沸,擠得像沙丁魚罐頭。不鏽鋼餐盤碰撞聲、打飯阿姨的吆喝聲和此起彼伏的聊天聲混作一團。楊珩把胡謠護在身前,胸膛緊貼着她的後背,左手臂虛環着她,在擁擠的人潮中築起一道屏障。右手舉着她的飯卡,越過前面人的頭頂刷卡。
“糖醋排骨兩份,不要香菜。”他對着窗口喊,聲音壓過嘈雜。
胡謠驚訝地擡頭,正對上他垂下的目光。
“看什麼?”他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痞笑,“上次看你把香菜一根根挑出來,麻煩。”
熱氣騰騰的豆漿遞過來時,他已經往裡加了兩勺糖。胡謠捧着杯子,看白霧在眼前氤氲。透過朦胧的水汽,她看見他低頭時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陰影,和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
“笑什麼?”她小聲問。
楊珩湊近她耳邊,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垂:“你耳朵紅了。”
胡謠慌忙低頭喝豆漿,甜味在舌尖蔓延,一直甜到心底。
晚自習下課鈴聲響起時,校園裡已經一片寂靜。
十二月的夜風帶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零星的落葉,在水泥地面上刮出細碎的聲響。光秃秃的梧桐枝桠在慘白的月光下伸展,投下張牙舞爪的陰影,像一道道裂痕撕開夜色。路燈昏黃的光暈在寒霧中暈染開來,遠遠望去,像漂浮在黑暗中的一盞盞孤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