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謠回頭,看見黑色沖鋒衣的冬季校服外套敞着,露出裡面的黑色衛衣,襯得脖頸線條格外清晰。他明明穿得比她還少,卻好像一點不覺得冷。
“誰磨蹭了……”她小聲反駁,卻忍不住往他身邊靠了靠。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衛生區,枯黃的草坪上覆着一層薄霜,踩上去咯吱作響。胡謠彎腰去撿垃圾,手指剛碰到冰涼的塑料瓶就疼得一縮。
“嘶——”她皺眉,搓了搓手,卻怎麼也暖不過來。
忽然,一隻溫熱的手掌覆上來,牢牢裹住她的指尖。胡謠一怔,擡頭對上楊珩的眼睛。他垂着眼睑,睫毛在晨光裡投下一小片陰影,語氣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調子:“笨不笨?手套也不戴。”
他的掌心幹燥溫暖,指腹有打球磨出的薄繭,蹭得她皮膚微微發癢。胡謠心跳漏了一拍,想抽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别動。”他皺眉,把她的雙手攏在自己掌心裡,低頭呵了一口熱氣。白霧氤氲間,胡謠看見他耳尖泛紅,不知是凍的還是别的什麼。
風還在刮,可那股寒意好像突然被隔得很遠。她盯着兩人交疊的手,忽然想起昨晚偷偷翻到的星座運勢——“今日會有意想不到的溫暖”。
(遠處傳來早自習下課的鈴聲)
楊珩松開手,插回兜裡:“走了,吃飯去。”他轉身走得很快,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楊樹。
胡謠站在原地,慢慢攥緊還殘留着他溫度的指尖,低頭笑了。
這天下雪了。
胡謠清晨推開窗時,整個世界都裹在蓬松的潔白裡。教學樓的紅色屋頂像抹了糖霜,光秃的梧桐枝桠裹着銀邊,連操場邊緣的鐵絲網都挂滿了毛茸茸的雪棱。她呵出一口白氣,看着它在玻璃上凝成霧,又用手指畫了顆歪歪扭扭的愛心。
教學樓外的雪下得愈發大了。
胡謠走出教室,站在走廊的屋檐下,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小小的雲。雪花從灰蒙蒙的天空飄落,無聲地堆積在花壇、台階和光秃的梧桐枝頭。校園廣播裡正放着早間通知,聲音斷斷續續地混在風雪裡,聽不真切。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化成水滴,涼意順着指尖蔓延。
“發什麼呆?”楊珩的聲音混着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他校服領口敞着,露出裡面深灰色的高領毛衣,鼻尖和耳廓凍得發紅,手裡卻還握着瓶冒着熱氣的燕麥牛奶。“給你。”
塑料杯壁傳來的溫度讓胡謠指尖發麻。她低頭咬住吸管,甜味混着奶香在口腔漫開時,忽然有冰涼的觸感貼上後頸——
“啊!”她驚得差點扔掉燕麥牛奶,轉身看見楊珩指尖還沾着未化的雪粒,鳳眼笑得彎起來。
報複來得很快。胡謠團了個松散的雪球追着他砸,棉靴踩進積雪發出咯吱聲響。楊珩邊退邊接住飛來的雪塊,修長的手指一壓就捏成更結實的冰彈,啪地擊中她羽絨服的帽子。
“你作弊!”胡謠抓起灌木叢上的積雪,這次認真壓實了才擲出去。雪球在空中劃出弧線,正正砸中楊珩肩膀炸開成雪霧。紛紛揚揚的雪沫裡,她看見他忽然蹲下身,骨節分明的手插入積雪,竟推起半臂高的雪浪撲來。
胡謠轉身要跑,卻被自己過長的圍巾絆住。天旋地轉間,後背陷入蓬松的雪堆,楊珩撐着雙臂将她困在下方。有雪花落進他衣領,順着鎖骨線條滑入深處,她盯着那點迅速消失的水痕,突然忘記呼吸。
“認輸嗎?”楊珩聲音低下來,睫毛上的雪融成細小水珠。
胡謠鬼使神差伸手拂去他眉梢的雪。指尖碰到皮膚的瞬間,那句藏在日記本裡的詩突然湧到嘴邊:“今朝同淋雪...此生共...”
話音未落就被封緘在唇齒間。楊珩的吻帶着燕麥牛奶的甜味,落在她嘴角的雪花迅速融化成溫熱。胡謠攥緊他胸前的毛衣,聽見積雪壓斷樹枝的脆響,聽見遠處同學們嬉戲打鬧聲,更聽見自己胸腔裡震耳欲聾的轟鳴——原來傳說中白頭到老的浪漫,不過是兩顆年輕心髒在雪地裡的共振。
三十米外的連廊拐角,李潇潇的指甲掐進掌心。她調整手機焦距,将鏡頭對準雪地上交疊的身影。取景框裡,楊珩的左手正墊在胡謠腦後,而她纏着紅圍巾的右手緊緊攥着他的衣角,像攥着一團不肯熄滅的火。
快門聲淹沒在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