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潇攥着手機在教師辦公室門口徘徊了三次。
走廊盡頭的暖氣片嗡嗡作響,把她的臉頰蒸得發燙。手機相冊裡還留着那張照片——雪地裡,楊珩的指尖正拂過胡謠的耳垂,而那個平時在班裡沉默寡言的胡謠,此刻眼角眉梢都淌着蜜。她突然想起軍訓彙演那天,自己跳完芭蕾後楊珩頭也不回走向籃球場的背影。
“李潇潇同學?”班主任武利端着保溫杯從茶水間回來,鏡片上還沾着熱氣,“有事?”
“老師...”她咬住下唇,指甲無意識刮着手機殼上的水鑽,“我發現嚴重違反校紀的行為。”
辦公室的日光燈管滋滋響了兩聲。武利把教案往桌上一放,金屬哨子從口袋滑出來,在桌面敲出清脆的響。
“楊珩和胡謠,”李潇潇把手機屏幕轉過去,他們在操場後面...”
照片在冷光下格外清晰。武利的眉毛漸漸擰成疙瘩,右手不自覺地摸向抽屜裡的違紀登記簿。李潇潇看見他拇指上沾的紅色批改筆痕迹,像道新鮮傷口。
“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第一節課下課後,我路過時... ”她聲音越來越低,突然注意到班主任電腦屏幕上正打開着期中考試成績表——楊珩的名字挂在倒數第十行,而胡謠的排名比月考跌了九位。
武利摘下眼鏡擦了擦。窗外傳來掃雪的聲音,竹枝刮過水泥地,像某種隐秘的倒計時。
“你做得對。”班主任突然拉開抽屜,取出一張燙着金邊的“文明班級”獎狀拍在桌上,“重點中學的苗子,不能被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毀了。”
武利話鋒一轉,“但是你上學帶手機也是違紀行為,手機留下吧,等畢業還你。”
李潇潇盯着獎狀上還沒幹透的鋼印,想起昨天英語組貼在走廊的喜報——自己作為市青少年芭蕾舞比賽銀獎得主,名字被印在第二排。而此刻照片裡胡謠圍巾上那抹刺目的紅,比榮譽榜的燙金标題還要紮眼。
“好的老師。”她彎腰鞠躬時,瞥見武利把照片轉發到了政教處工作群。群聊列表裡,“高三清北沖刺組”的對話框正不斷彈出新消息,喬子睿的期中理綜成績被人用紅色感歎号刷了滿屏。
雪又下大了。李潇潇走出辦公樓時,看見胡謠和楊珩正一前一後跑向教學樓。楊珩的校服後領還沾着雪粒,而胡謠通紅的手裡攥着個沒拆封的暖寶寶。
英語課剛上到一半,張青莎正用她那标志性的尖銳嗓音講解定語從句。胡謠在筆記本上無意識地畫着速寫——楊珩打籃球時的側影,線條潦草卻生動。突然,教室後門被推開,班主任武利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眼鏡片反射着冷光。
“楊珩,胡謠。”他的聲音不大,卻像塊冰砸進教室,“跟我來辦公室。”
全班瞬間安靜,隻剩下幾十雙眼睛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胡謠的鉛筆尖"啪"地折斷在紙上。她慢慢站起身,餘光瞥見楊珩已經單手插兜站了起來,臉上還是那副滿不在乎的表情,但下颌線繃得比平時緊。
走廊上的腳步聲異常清晰。武利走在前面,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像倒計時的秒針。胡謠盯着他後頸上那道曬痕——那是軍訓時留下的,現在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目。
辦公室的門一關,外面的竊竊私語立刻被隔斷。政教處王主任坐在會客沙發上,手裡轉着一支鋼筆。胡謠注意到他無名指上的金戒指在桌上投下一小塊晃動的光斑。
“解釋一下。”武利把手機推到他們面前。屏幕上是那張雪地照片,李潇潇拍得很有技巧——楊珩低頭時垂落的劉海,胡謠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甚至她睫毛都清晰可見。
“就這?”楊珩突然笑了,“老師,借位拍照而已。”
王主任的鋼筆"嗒"地敲在玻璃茶幾上:“那這些呢?”他翻開一本藍色文件夾,裡面是打印出來的□□空間截圖——
胡謠發的中秋節做的冰皮月餅,楊珩評論的:看起來好吃
楊珩生日那條動态裡,胡謠點了贊。
楊珩發的定位在清湖公園的晚霞,胡謠的評論:晚霞真好看
……
胡謠的指尖開始發抖。
“經過校委會讨論,”武利從抽屜裡取出處分決定書,紙張摩擦的聲音像刀片刮過,“記過一次,全校通報批評,停課三天。”他推了推眼鏡,“現在給你們家長打電話。”
楊珩突然站直了身子:“是我追的胡謠,她沒——”
“你閉嘴!”武利把座機往前推了推,塑料聽筒在桌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打吧。”
胡謠盯着電話鍵盤,手指懸在數字鍵上方微微發抖。家裡的号碼她倒背如流,可此刻那些數字像蒙了層霧。辦公室裡太安靜了,她能聽見隔壁工位老師在批改作業的沙沙聲,還有楊珩略顯粗重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