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她輕聲說，聲音淹沒在面館的喧鬧裡。

楊珩沒有回應，隻是沉默地把碗裡的牛肉一片片夾到她碗裡。胡謠看着碗裡越堆越高的肉片，突然覺得鼻子發酸。窗外雨聲依舊，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出曲折的水痕，但此刻這個小天地裡，連空氣都變得溫暖而柔軟。

下午的水粉考試即将開始，考場裡彌漫着緊張的氣氛。胡謠站在畫架前整理顔料，手指因為上午淋雨還有些發僵。她輕輕搓了搓指尖，試圖讓血液循環更順暢些。

“需要幫忙嗎？”

楊珩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胡謠轉頭，看見他手裡拿着兩個空水桶，目光落在她微紅的手指上。

“我...”她剛想拒絕，一陣冷風從敞開的窗戶灌進來，讓她又打了個寒顫。

“水桶給我。”楊珩不由分說地接過她手中的塑料水桶，指尖相觸的瞬間，胡謠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你去整理别的畫材。”

胡謠點點頭，看着楊珩高大的背影穿過擁擠的考場。他走路時肩膀微微前傾，像是随時準備為誰擋風遮雨。考場裡其他女生投來羨慕的目光，讓她耳根微微發熱。

楊珩很快回來，兩個水桶都裝滿了清水。他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個放在她的畫架旁，水面因為他的動作泛起細小的波紋。

“水溫剛好。”他低聲說，“不冰手。”

胡謠愣了一下，伸手試了試水溫——果然是溫的。她擡頭看向楊珩，發現他的袖口濕了一大片，顯然是特意找了溫水。

“你...”

“考試要開始了。”楊珩打斷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放在她調色闆旁邊，“擦手用。”

監考老師敲響鈴铛，宣布考試開始。胡謠深吸一口氣，蘸濕畫筆時，溫水輕柔地包裹住她的手指。她偷偷瞥了眼斜前方的楊珩，發現他正專注地調和顔料，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畫筆落在紙上的瞬間，胡謠突然覺得，這場考試似乎也沒那麼難熬了。溫水在桶裡微微晃動，倒映出考場明亮的燈光，也倒映出她嘴角不自覺揚起的弧度。

傍晚的雨勢稍緩，但依然淅淅瀝瀝地下着，将省會展中心的廣場映成一片濕漉漉的鏡面。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考生們陸續湧出考場，撐開的雨傘在夜色中像一朵朵移動的蘑菇。

胡謠收拾完畫具，拎着沉重的顔料盒，剛走出考場，冰涼的雨絲就迎面撲來，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胡謠。”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回頭，看見楊珩撐着一把黑傘站在台階下。他的劉海被雨水打濕，軟軟地貼在額前，襯得眉眼更加深邃。

“你怎麼還在？”胡謠有些驚訝。

“雨沒停。”他簡短地回答，目光落在她手裡搖搖欲墜的顔料盒上，“給我。”

沒等她回應，他已經伸手接過那個沉甸甸的塑料盒，又順勢把傘往她那邊傾斜。胡謠懷裡一輕，雨水也被隔絕在外，整個人瞬間被籠罩在他的影子裡。

“包也給我。”他說。

“不用，這個我自己能背......”

楊珩沒說話，隻是用空着的那隻手輕輕托起她背着的畫材包，動作自然得仿佛本該如此。胡謠抿了抿唇，沒再推辭，隻是悄悄往他那邊靠了靠，避開傘沿滴落的水珠。

兩人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路燈的光暈在雨水中暈染開來，像一幅未幹的水彩畫。楊珩的右肩被雨水淋濕了一片，但他似乎毫不在意，隻是穩穩地撐着傘，讓胡謠走在裡側。

“考得怎麼樣？”他忽然問。

“還行。”胡謠低頭看着水窪裡兩人的倒影，“就是速寫時間有點緊。”

“嗯。”他應了一聲。

胡謠輕輕“嗯”了一聲，心裡卻因為他的關心而泛起一絲暖意。路過一個水坑時，楊珩不着痕迹地放慢腳步，等她穩穩跨過去才繼續往前走。

雨聲漸密，但傘下的空間卻莫名安甯。胡謠偷偷擡眼，看見楊珩的側臉在路燈下格外清晰，睫毛上還挂着細小的雨珠。她想說點什麼，最終卻隻是緊和他一起走進雨夜的深處。

顔料盒在他手裡穩穩當當，一次都沒有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