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他遞過那串糖衣更厚實的,“老闆說是山裡特産的野山楂。”說話時,有細小的汗珠順着他的太陽穴滑到下颌,最後消失在襯衫領口的陰影裡。
胡謠接過時,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薄繭。第一口咬下去,脆甜的糖衣在齒間碎裂,緊接着是山楂飽滿的酸,激得她眯起了眼睛。糖渣沾在嘴角都未察覺,直到楊珩突然伸手
“糖渣。”他語氣平常,拇指卻在她唇邊多停留了一秒。就在胡謠以為他要收回手時,楊珩突然俯身,溫熱的唇覆上她沾着糖漬的嘴角。這個吻帶着山楂酸甜的氣息,輕柔得像蝴蝶掠過花瓣,卻又在離開時用舌尖輕輕一勾,将最後一點糖漬也卷走。
胡謠的呼吸頓時亂了,手中的糖葫蘆差點掉落。楊珩及時接住,低笑聲裡帶着未散的甜蜜:“很甜。”不知是在說糖葫蘆,還是說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她慌亂低頭,發現楊珩的速寫本被風吹開了新的一頁。畫中的她正咬着糖葫蘆,腮幫微微鼓起,睫毛在陽光下投下的陰影都畫得細緻入微。畫紙空白處寫着一行小字:“比古城更動人的風景。”字迹工整得不像随手而寫,倒像是反複練習過的告白。
遠處寺廟的風鈴被山風喚醒,叮叮當當的聲響裡,胡謠紅着臉抓起鉛筆。她在畫紙角落飛快勾勒出楊珩寫生的側影——微蹙的眉,抿成直線的唇,還有握着鉛筆的修長手指。鉛筆頓了頓,在旁邊補上一行小字:“我的畫家先生。”
楊珩的目光落在畫紙上時,喉結不明顯地滾動了一下。他拿起炭筆,在兩行字之間畫了條波浪般的細線,像串聯起兩顆心的紅線,又像他們腳下這座古城綿延的青石闆路。
陽光穿過百年老樹的枝葉,在他們身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胡謠的糖葫蘆吃到最後一顆時,發現楊珩那串根本沒動,他悄悄把最圓潤的兩顆山楂留給了她。古城的飛檐在午後泛着溫潤的光,而他們的故事,正随着炭筆的沙沙聲,在彼此的畫紙上悄然生長。
寫生的日子像被誰故意調慢了時間的流速,山間的晨霧、古城的磚瓦、雨後泥土的氣息,都在記憶裡發酵成最醇厚的顔料。回到畫室整理作品時,胡謠發現自己的速寫本比出發時厚了一倍,翻開來看,正經的聯考練習屈指可數,倒是夾着各種意想不到的“私貨”:楊珩靠在老松樹下打盹的側臉,鉛筆線條溫柔得不像話;溪流中一閃而過的遊魚,旁邊标注着“楊珩說這叫桃花魚”;甚至還有張巴掌大的小畫,記錄着他皺眉削鉛筆時睫毛投下的陰影,那是趁他調顔料時偷偷畫的。
“這就是你們十天的成果?”
穆楠老師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胡謠手忙腳亂想合上本子,卻不小心帶出了夾層裡的一張——畫上是兩隻交握的手,一隻沾着水彩顔料,一隻帶着炭筆灰。穆楠彎腰撿起時,眉毛幾乎要挑到發際線去。胡謠耳尖發燙,餘光瞥見楊珩的素描本也被翻開了,滿頁都是她不同角度的側影:低頭調色時垂落的發絲,咬糖葫蘆時鼓起的臉頰,甚至還有她赤腳踩在溪石上,被陽光穿透的耳廓。
“明天三模,都給我打起精神。”穆楠把畫作拍在桌上,鏡片後的眼睛卻閃過一絲笑意。胡謠低頭假裝整理顔料,發現楊珩不知何時蹭到了她身邊,指尖在畫案下悄悄勾住她的。他的指腹還帶着未洗盡的炭粉,在她掌心畫了個小小的愛心,癢得她差點笑出聲來。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畫室裡彌漫着顔料和鉛筆屑的氣息。胡謠望着牆上貼着的聯考倒計時,突然發現那些數字不再讓她心慌。
三模當天的畫室安靜得可怕,連呼吸聲都被刻意壓低了。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将考生們的影子凝固在地闆上,像一幅靜止的素描。胡謠的鉛筆在速寫紙上劃出急促的沙沙聲,手腕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發顫。她餘光瞥見楊珩已經畫完了構圖,正在不緊不慢地排着明暗調子。
成績公布那天,走廊的公告闆前擠滿了人。胡謠站在人群外圍,突然失去了往前擠的勇氣。直到人群漸漸散去,她才看清那個刺眼的數字:“247”。這個分數像一桶冰水當頭澆下,胃部頓時絞成一團,比二模還低了2分,排名直接滑落到班級中遊。
她機械地尋找着楊珩的名字,視線在榜單上遊移。“251”——雖然比他平時的水準低了近10分,但好歹穩在班級前五。
畫室後門的消防通道裡,胡謠把臉埋進膝蓋。鉛筆屑和橡皮灰的味道從校服口袋裡散發出來,混合着眼淚鹹澀的氣息。她摸到口袋裡那片已經幹枯的楓葉——那是寫生時楊珩偷偷夾在她速寫本裡的,如今葉脈脆得仿佛一碰就會碎。
走廊盡頭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胡謠下意識屏住呼吸。腳步聲在拐角處停頓了幾秒,最終還是漸漸遠去。陽光西斜,将公告闆上的數字染成血色,那些冰冷的分數在暮色中扭曲變形,像一幅被水浸濕的炭筆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