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風鈴在檐角輕輕搖晃,将整個校園浸染成水彩般的粉白色。櫻花與玉蘭在晨光中競相舒展,有幾瓣調皮地穿過窗戶,落在胡謠攤開的英語筆記本上。她透過二班的後窗玻璃,看見楊珩低頭記筆記的側影——轉班後他剪短了頭發,露出清晰的下颌線,在一群文科生中像幅未完成的素描,留白處都帶着鋒芒。
開學考的紅榜張貼在走廊最顯眼的位置。胡謠466分的成績旁,安绮雯用熒光筆畫了三個向上的箭頭,箭頭末端還描着小小的愛心。而楊珩421分的數字後面,“進步顯著”的紅批注力透紙背,墨迹在陽光下微微發亮,像是老師用力過猛留下的勳章。
每周六的模考成了心照不宣的約定。胡謠的數學錯題本從最初的三十頁膨脹到一百多頁,頁腳被她翻得卷起毛邊;楊珩的英語作文裡開始出現完整的主謂賓結構,字迹依然淩厲,但每個句号都規整得像用圓規畫的。他們的名字在榜單上你追我趕,像兩株被春雨喚醒的植物,在成績單的土壤裡奮力伸展枝葉。
某個模考後的黃昏,胡謠發現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越過了500分線。她轉身時,看見楊珩靠在走廊盡頭的窗邊,夕陽給他的輪廓鍍上金邊。他手裡舉着兩罐熱奶茶,霧氣凝結在易拉罐上,彙成細小的水流。
正午的陽光穿過教務處的玻璃窗,在電腦屏幕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胡謠握着鼠标的手沁出細密的汗珠,刷新鍵已經被她按得發燙。突然,頁面跳轉,藍色的成績框在白色背景上格外醒目。
“24分!”她猛地拍了下桌子,驚飛了窗外槐樹上的麻雀。這個數字已經讓胡謠非常滿意了,胡謠反複眨了眨眼,确認不是自己眼花。
楊珩站在她身後,呼吸輕輕拂過她的發梢。他俯身握住鼠标,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出自己的準考證号。頁面加載的幾秒鐘裡,胡謠能感覺到他的胸膛微微起伏。
“21。”他的聲音很輕,卻帶着掩不住的欣喜,比上次進步了兩分。陽光照在他微微上揚的嘴角,那裡有個平時不易察覺的小梨渦。
“陶文肯定是滿分。”胡謠邊說邊撥通另一個電話。視頻接通的瞬間,陶文那張永遠睡不醒的臉出現在畫面裡,背景是陶文家通明的燈火。
“嗯,30。”他懶洋洋地把手機轉向電腦,滿分成績單在鏡頭裡一閃而過,“董晨陽那小子...”話沒說完,背景音裡突然爆發出董晨陽的哀嚎:“靠!18分!老子蒙的全錯!”
鏡頭劇烈晃動,最後定格在天花闆上。能聽見陶文無奈的歎氣聲和紙張翻動的嘩啦聲。“别搶...給你重查就是了...”接着是鍵盤急促的敲擊聲。
“還是18。”董晨陽的聲音突然貼近話筒,帶着明顯的鼻音,“聯考293的省狀元,英語聽力18分...”他故意拖長的尾音裡藏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胡謠和楊珩的視線在小小的手機屏幕裡交彙。
窗外,三月的風裹挾着櫻花掠過操場。胡謠看見楊珩的睫毛在陽光下變成透明的金色,而他身後牆上的時鐘正指向十二點三十分——距離高考還有七十六天,但此刻,這個午後的陽光似乎永遠定格在了查分頁面的那一瞬間。
四月的櫻花被午後的暖風揉碎,紛紛揚揚灑在胡謠的課桌上。她正趴在堆滿《高考必刷題》的課桌上午睡,手機突然在抽屜裡瘋狂震動,驚得前排同學回頭瞪了一眼。
劃開屏幕,董晨陽的聊天窗口像炸開的煙花般彈出十幾張圖片。央美造型的合格證、國美造型的電子憑證、川美造型的成績單......八張頂尖美院的合格證在屏幕上鋪展如扇面,最上方那張央美造型的成績單上,“全國第7”的數字印章鮮豔奪目。
視頻請求突然跳出來。接通瞬間,鏡頭劇烈晃動,董晨陽那張挂着黑眼圈卻神采飛揚的臉擠滿畫面:“看到沒!老子八證全中!”他聲音嘶啞卻亢奮,鏡頭突然轉向旁邊——陶文正埋頭在書堆裡,耳尖紅得能滴血,“這傻子也拿到央美藝術管理的證了!”
“藝術管理要過一本線......”陶文突然擡頭搶過手機,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我文化課還差30分!”鏡頭掃過他面前攤開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密密麻麻的筆記從書頁邊緣溢出來。
董晨陽的聲音從畫面外飄來:“我們現在每天......”話沒說完就被陶文拽回座位,視頻最後定格在一摞高過頭頂的《五三》上,最上面那本被翻得卷了邊,扉頁上董晨陽用馬克筆寫着“60天沖刺計劃”,旁邊還畫了個歪歪扭咧的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