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門入了最東邊的醉月軒,老鸨紅姑眼尖,立馬撇下一旁酒醉的客人,跟了進來。
“喲,華公子,今兒要點哪個姑娘相陪呢?”
她雖笑得谄媚,卻是畢恭畢敬。
“還是讓湘湘來吧。”
湘湘是萬香樓的前任頭牌,雖不如現任花魁風頭正盛,卻也風姿猶存,深受好幾位老主顧喜歡。
紅姑忙道了聲:“好嘞,您稍候。”
随即麻利地退了出去。
說來也是新鮮,兩日前這位華公子初到萬香樓,一身貴公子打扮,風度翩翩,俊朗無雙,叫樓中的姑娘們都看迷了眼,可她畢竟久經風塵,閱人無數,一眼便看出了這位“公子”是個女兒身。
萬香樓雖開門做生意,卻不做女人的生意。
她本欲開口将人攔住,不料眼前忽的出現了一枚鵝蛋大的金元寶!
她保證,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金元寶。
還未進門就出手這麼闊綽的客人,可是百年難得一遇,打着燈籠都難找啊,她哪還顧得上男兒身女兒身,立馬笑開了花,将人迎了進來,安排了上好的雅間,生怕招待不周得罪了這尊财神爺。
片刻功夫,湘湘抱着琵琶進門。
眉眼如畫,妝容精緻,一身淡藕色紗裙走起路來搖曳生姿。
□□靈背對着她,一邊解着錦袍上的扣子,一邊回眸道:“這男子的衣服穿着一點也不痛快。”
要不是怕一身女子打扮進青樓太紮眼,她才懶得這麼折騰。
湘湘笑得溫柔,放下了手中琵琶,上前熟練地幫她解起了扣子,又将腰帶卸了下來,脫去外袍後,露出了原本的紫裙。
“多謝湘湘姑娘。”
□□靈撣了撣裙擺,坐下後又問道:“我請你查的事情,有消息嗎?”
湘湘輕聲道:“昨日來了幾個刑部的大人,點名要奴家彈曲,酒醉之時确實提起了鎮北将軍的案子,具體的聽不大真切,隻聽他們提到口供造假,證人以死鳴冤。”
證人死了!□□靈腦中突然轟的一聲,仿佛被無形的雷電擊中,指尖微微發顫。
那内奸千裡迢迢押到京城,一路上好好的,進了刑部,剛改了口供,就死在獄中,這也太離奇了吧。看來刑部裡也有端王的人,不惜殺人滅口也要将罪名往爹爹頭上扣。
通敵的罪名一旦坐實,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
她攥了攥拳,又問道:“可知此案是誰主審?”
湘湘想了想,答道:“好像是……國師大人。”
果然是他!□□靈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但她心裡似乎更沒有底了。
沈策孤身一人,在朝堂步步高升,其心計和手段皆非常人所能比拟,若他有心為爹爹平反,想必不是難事。但若他别有意圖……
□□靈眼睫輕顫,不願再想。
别人或許不知道沈策的心思,但她太清楚了!
當年的事,她曾聽爹爹提過,當年沈家明明剛立下戰功,一朝進京卻變成了反賊,沈策的父兄在一夜之間盡數被誅,甚至,是他親手了結了父親的性命。
原本聖上念在沈家有戰功,加上沈策大義滅親,已經赦免了沈府家眷死罪,然而當爹爹奉命查抄沈府時,全府上下都被刺客殺盡,唯一的活口——
隻有她,一個與沈家毫無關聯的人,卻出現在沈家的屍山血海裡。
□□靈眉頭緊鎖,不敢再往下想。
雖說當年的事不是爹爹造成的,但難保他不會遷怒于爹爹。
她必須找機會進刑部大牢,隻有見到了爹爹,才能安心。
湘湘也是個聰明人,見□□靈不語,便不再出言打擾,屋内竟難得的安甯了起來,隻有些許屋外的喧嚣聲傳入耳中。
她閱客無數,女客人卻是第一次見。
同為女人,有的人稱她為狐媚妖精,有的人卻喚她湘湘姑娘。
沒有那些不懷好意的觊觎,沒有來自身份懸殊的鄙視,她感受到的是來自另一個女子的尊重。
湘湘不禁擡眼打量起了這個看起來比她小幾歲的姑娘,心中生了幾分莫名的喜愛。
不知等了多久,□□靈才開口道:“湘湘姑娘,這幾日還請你幫我多留意朝中的消息。”
她在懷裡摸了一陣,才發現身上已沒有多餘的銀錢了。
□□靈犯起嘀咕,早知道當時出門多帶點了。
随後索性取下了脖頸上佩戴青玉墜子,塞進湘湘的手裡。
“這……”湘湘驚訝道:“姑娘不必給我如此貴重的東西,你給紅姑的錢夠多的了。”
湘湘将玉墜放回桌上。
這顆玉墜成色極好,又是貼身之物,想必是極為重要之物,作為青樓女子,能得客人相贈錢财首飾自是歡喜,但看□□靈的樣子,這恐怕是她最後的傍身之物了。
□□靈揚起淡淡的笑容,道:“我請姑娘為我辦事,怎麼白白讓你辛苦。”
說着又将玉墜塞回湘湘的手裡,道:“湘湘姑娘莫要推脫了。”
此物是小時候爹爹送給她的,于她而言是錦上添花之物,但于湘湘而言,或許可以助她多攢些積蓄,換得自由身。
況且若真能探到更多消息,救爹爹出牢獄,也算是物有所值。
湘湘見她堅持,便不再推脫道:“多謝姑娘。”
送走湘湘後,□□靈心緒難安。
她必須想辦法見父親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