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婉舒設宴于臨水的“撷芳亭”,邀請的都是京中數得上名号的貴女們。亭中鋪了素白錦緞,擺着數十個天青釉瓶,供各家小姐插花比試。
蕭婉舒高坐主位,兩側皆有宮女執扇輕搖,各家貴女依次入席。□□靈姗姗來遲,還與甯王同行,乍一到場,便引來幾道輕蔑的目光。
“小女子參見貴妃娘娘。”
“兒臣參見母妃。”
二人同時行禮。
□□靈一眼認出了站在貴妃身後的,正是方才引路帶她去偏殿的宮女,也就是說偏殿發生的事,貴妃已經知曉了,一計不成恐生二計。
“免禮吧。”蕭婉舒臉上挂着雍容的笑意,眼神掠過□□靈時閃過一絲冷意。
□□靈今日一襲淡紫煙羅裙,秀雅絕俗,自有一股輕靈之氣,起身時目光與靜貴妃對上,卻一點也不露怯。
蕭婉舒對着趙嶼問道:“甯王今日不在骁騎營裡當值,跑這來做甚?”
趙嶼聽出了母妃言語中的不悅,答道:“兒臣今日剛好休沐,聽聞母妃舉辦花朝宴,便想着來湊湊熱鬧,方才經過偏殿時,正巧遇上國師夫人,遂與她同行。”
正巧?蕭婉舒一副看破不說破的表情,在春獵會上,她便覺得嶼兒對國師這個侍妾格外關注,今兒又眼巴巴地為了她進宮來,其中定然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蕭婉舒唇角弧度未變,隻淡淡道:“今日本宮邀各家貴女入宮賞花,花雖美但光看着終是無趣了些,諸位不如試着将喜歡的花摘下,插入這瓶中,最後由大家一起評選出最好的,至于彩頭……”
她略加思索,從發髻上取下一支金钗,道:“便以這支金鳳钗做彩頭吧。”
這支金钗以純金打造鳳凰之形,展翅欲飛,鳳首鑲嵌一顆南海明珠,高貴華麗,在座幾個女子皆心生喜愛。
這時,席間一女子開口道:“聽聞國師夫人自幼長在山野,不知可曾見過這等名貴花卉?”
說話的人正是禮部侍郎之女,柳芸,她掩唇輕笑,指尖點了點案上的金邊牡丹,“這插花之道,可不是随便擺弄幾枝野花就能成的。”
席間傳來幾聲低笑。
□□靈神色平靜,尚未開口,一道輕柔嗓音忽從旁響起——
“柳妹妹此言差矣。” 蕭怡手執團扇,笑吟吟道,“插花之道在于意境,而非技藝高低,國師夫人心性高潔,想來此等風雅之事不會遜色于我等。”
衆人見蕭家嫡女竟為□□靈說話,一時噤聲。柳芸亦是啞口無言,看向蕭怡的眼神有些驚訝,她與蕭怡向來交好,此次出言刁難□□靈,也是想為她蕭家出口氣,卻沒想到蕭怡主動為這個女人解圍,反而顯得是她不識大體了。
□□靈對蕭怡雖沒有太大的敵意,但她可不相信此人會如此好心,能不計前嫌主動幫她說話。她的視線在蕭婉舒和蕭怡之間來回轉了一圈,總結出了一句話:他們蕭家,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蕭怡率先起身,帶着采摘工具,移步至花園挑選需要的鮮花,餘下的各位小姐也紛紛跟着離席選,三三兩兩聚在一處,或賞花,或摘花,姿态優雅,生怕一個不慎碰落一片花瓣。
□□靈順手接過宮女遞來的籃子,手持金剪,走向一旁開得正盛的魏紫牡丹花叢,眸光冷冽,手起剪落——
咔嚓!咔嚓!
幾朵碗口大的牡丹花應聲而斷,花頭墜入籃中,濺起幾滴露珠。
四周驟然一靜。
“這…”柳芸驚呼道,“這可是禦賜的'錦雲霞',一株值千金啊!”
□□靈正撥開枝葉,瞄準下一朵,聞言擡頭道:“這麼貴啊!”
話音剛落,咔嚓又是一剪,一株并蒂雙花牡丹應聲落下。
貴女們臉色煞白,仿佛那剪刀是剪在自己身上。有人倒抽冷氣,有人暗暗攥緊帕子,更有人忍不住低聲道:“粗鄙!此等名品,竟被她如此糟蹋……”
蕭怡眸光一柔,故作淡然:“夫人要用牡丹插花,何不配上這西府海棠,濃淡相宜,定能拔得頭籌。”
說着親手折下一支海棠花,笑意盈盈地遞到□□靈面前。
花瓣嬌嫩,如粉霞覆雪般柔美,确實好看!
□□靈接過海棠花,似笑非笑道:“此處隻有你我二人,蕭小姐就不必裝了。”
蕭怡一時愕然,停在空中的手緩緩收回,她盯着□□靈精緻明豔的臉龐,忽然笑道:“夫人果然是與旁人不同,難怪能得國師傾心。”
“隻是可惜……”她的笑意漸漸消失,眸中閃着一絲狠絕,“夫人今日恐怕走不出這禦花園了!”
什麼?□□靈驟然看向她,還未反應過來,隻見蕭怡踉跄倒地,捂着手腕驚呼道:“我的手……好痛!”
白皙肌膚上,紅痕如蛛網蔓延,這模樣分明是中了毒。
在場的人見狀,皆是吓了一跳。□□靈與她離得最近,大家自然而然地認為是她下的毒,一時間,衆人目光如刀,直逼□□靈。
白皙肌膚上,紅痕如蛛網蔓延,狀似中毒。
蕭婉舒定睛一看,怒而拍案斥道:“國師夫人好大的膽子,竟敢當着我的面行此陰毒之事!”
一句話就給這件事情蓋棺定論了!□□靈不禁冷笑道,這姑侄二人一唱一和配合得真是默契。
貴妃娘娘都發話了,這下衆人更加堅信她便是下毒之人。
趙嶼起身道:“事有蹊跷,先傳太醫過來瞧瞧。”
蕭怡面色慘白,由兩個宮女攙扶着勉強站起來,氣若遊絲道:“請娘娘一定要為臣女做主啊!”
蕭婉舒鳳眸眯起,厲聲道:“來人,将國師夫人押入慎刑司,聽候發落!”
衆人嘩然!慎刑司,那可是一條命進去,半條命出來的地方,貴妃娘娘是真的動怒了。
話音剛落,周圍齊刷刷出來四五個太監。
趙嶼立即向蕭婉舒求情:“母妃,此事其中定有誤會,還望母妃明察!”
蕭婉舒不為所動,那幾個太監提前得了指令,更是無所畏懼,伸手便要拿人。
□□靈冷眼看着眼前這場鬧劇,唇角勾起一抹譏诮的弧度。她真是厭極了這種自以為是的伎倆,冷聲道:“誰敢動我!”
她的臉色沉了下來,帶着一股莫名的威壓,幾個太監被鎮得當場頓住了腳步,不敢上前。
□□靈道:“無憑無據就要抓人,傳出去别人怕是會以為娘娘公報私仇。”
她與蕭家的私仇,衆人皆知。
此言一出,直接撕破了蕭婉舒和蕭怡二人的僞裝,将自己擺在被害者的位置。
蕭婉舒怒道:“放肆!”
此時一宮女領着太醫前來。
太醫跪下行禮道:“參見貴妃娘娘,甯王殿下!”
趙嶼道:“快給蕭小姐看看,究竟是何病症。”
蕭怡輕撩起袖袍,露出一截手腕,上面布滿了猙獰的紅痕,太醫看了眼手腕上的紅痕,又取出一紗巾隔在腕上,為她診脈。
“回禀娘娘,蕭小姐此狀是中毒之相。”太醫觀察了一圈周圍的花,更加确信道:“醫書上曾記載,人體若同時吸入海棠花香與蘇合香,便會引起中毒,輕則正如蕭小姐這般,身上長滿紅色血痕,重則當場暴斃。”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皆倒吸一口涼氣,幾個官家小姐以袖掩鼻,慶幸自己沒有靠近海棠花叢。
蕭婉舒趁機追問道:“也就是說在場若有人身上帶着蘇合香,再靠近采摘過海棠花之人,便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其中毒?”
太醫略一思索道:“有這個可能。”
□□靈神情嚴肅,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她從未有熏香的習慣,身上又不曾攜帶香包,若想把罪名安到她身上,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