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夢見自己手持短刀砍了蕭煜一刀又一刀,鮮血模糊了視線,可他癫狂的笑聲卻從四面八方響起,似滾滾火焰,将她裹挾其中,逃不開,掙不脫。
直至一片溫涼貼上她的額頭,宛若一泓冷泉淌過,驅散她夢魇中的獰笑與燒灼。
□□靈不自覺地将臉頰往那冰涼處拱了拱,祈求更多。直到整個身子都蜷縮着貼了上去,方阖着濕漉漉的眼睫,疲憊墜入安谧的黑暗中。
再次醒來時,天已大亮。
雨霁天青,鳥語啾啾。□□靈臉埋在被子裡睡太久,隻覺得胸悶頭暈,偏頭一看海棠伏睡在榻沿,竟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
唯有房中熟悉的陳設告訴她,自己回到了國師府。
她掙紮着起身,驚醒了海棠。
“小姐!”海棠眼眶浮腫,卻掩不住驚喜,“小姐你終于醒了!”
她攙扶着□□靈坐起,嘴裡問道:
“可要喝點水?肚子餓不餓?”
□□靈這才發現,分别多年,海棠姐姐雖說容貌沒有太大變化,身上那股穩重的氣質卻是從前沒有的。
“我想喝水。”
“好!”
一陣淅瀝的濯手聲後,海棠走至桌旁,倒了一盞溫茶,一如往常地坐于榻沿,端着杯盞喂至□□靈嘴邊。
□□靈接過茶盞小口小口地抿茶潤嗓。
“海棠姐姐。”她啞聲道。“對不起。”
海棠一顫,拿起濕帕擦拭着她的手:“小姐莫要說這種話,能再見到小姐,奴婢開心還來不及……嬷嬷她們在天上,一定也希望小姐可以放寬心懷。”
□□靈捏緊了被褥,半晌後問道:“我睡了多久?”
海棠本分道:“小姐這次燒得厲害,足足昏睡了兩天兩夜。”
竟睡了這麼久嗎?□□靈有些恍惚。
海棠觀摩着她的臉色,又道:“是國師将小姐帶了回來,福伯和嬷嬷他們……也是國師讓人安置的。”
□□靈點了點頭,問道:“他人呢?”
海棠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她問的是誰。
“國師夜裡會來小姐榻邊守着,一坐就是半夜,不過白天倒是沒見着人。”
正說話間,門口進來一名面容清秀的婢女,将精緻的粥水吃食擺放在桌上。
繼而來到榻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奴婢蘇葉,參見真甯縣主。”
□□靈聞言,遞出茶盞的手一頓:“你叫我什麼?”
“小姐您忘了,前兩日陛下剛封了您做縣主。”海棠有些懊惱道,“奴婢也是糊塗了,一時竟忘了改口。”
□□靈思緒漸漸回籠,嘴角扯出一絲極淡的苦笑。這個封号不過是陛下用來平定民心,堵住悠悠衆口的虛名罷了。于她而言,倒像是身上多了一道華麗的枷鎖。
“你起來吧。”
蘇葉聞言起身:“縣主昏睡了兩日,國師特意吩咐廚房備了些清淡的吃食,縣主可要起身用膳?”
□□靈嘴裡皆是病苦味,壓根沒什麼胃口,奈何肚子空空,早已咕噜作響。
海棠攙扶着她起身,行經蘇葉身側時,她頓了頓腳步,轉頭問道:“你會武功?”
“回縣主的話。”蘇葉道,“奴婢會些拳腳。”
“此前在府中,好像從未見過你。”
“奴婢此前确實不在府中做事,國師念着縣主即将遷入新府,身邊需要人伺候,特讓奴婢前來,聽縣主差遣。”
蘇葉絕口不提自己之前的身份,說話周密又沉穩,倒是跟她的主子一樣。
既然是沈策挑的人,想來也是不簡單的。
用過早飯,沐青就前來禀報,說是棠梨别苑門口聚着許多官眷女子,都遞了拜帖,想見縣主一面,别院的管家隻知縣主暫住國師府,卻不敢妄自揣測縣主的心意,隻得派人傳了口信過來,等候縣主的指示。
□□靈無動于衷,靠在搖椅上閉目養神。
“就說我身體不适,不方便見客。”
“是,老奴這就去回話。”
沐青說着便要轉身,忽又聽□□靈問起:“沈策去哪了?”
對于□□靈直呼沈策名諱這件事,沐青已經逐漸習慣了。
“聽長風侍衛說,蕭家被查抄便是這兩日的事了,主子奉命主理此事,想來應是去了蕭家。”
□□靈緩緩睜開眼,道:“蕭煜呢?”
“據說傷勢過重,人還沒押送至刑部大牢,便沒了氣息。”
沐青本本分分地回答着,眼神悄悄觀察着□□靈的臉色。
沒想到□□靈平時不顯山不露水,關鍵時候竟有本事孤身一人殺了五十幾個刺客,還将罪魁禍首直接拖到禦前,讨要說法。
這氣魄,這手腕,讓他打心底對眼前這個女子愈加欽佩。
□□靈淡淡道:“知道了。”
沐青見她沒有其他吩咐,躬身行了一禮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