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的燈光忽明忽暗。
工作人員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聲音壓得極低,偶爾有人擡頭,眼神警惕地掃過角落裡的鏡子,仿佛那裡随時會浮出一張不屬于任何人的臉。
“已經死兩個人了……”場記小妹攥着劇本,“下一個會不會是……”
"閉嘴!"導演猛地拍桌,“這是神啟!你們懂什麼?北條的嫉妒,小影的執念——她們的死讓這部片子有了靈魂!”
他環顧四周,嘴角神經質地抽動了一下:"休息十分鐘……然後繼續拍奈良的戲份。"
沒有人動。
空氣裡飄着血腥味、咖啡的焦苦,還有某種更隐秘的、像是發黴的舊戲服般的腐朽氣息。
奈良彌生蜷縮在化妝間的角落,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
門被猛地推開,電次大咧咧地闖進來,手裡還抓着半根吃剩的巧克力棒。
“喂!你躲這兒幹嘛?”他蹲下來,犬齒上沾着巧克力碎屑,"導演說馬上要拍你的戲份了!"
奈良的肩膀抖了一下,眼淚突然砸下來。
電次愣住了,他抓了抓頭發,突然把胸脯拍得砰砰響:"别、别怕啊!電鋸人會保護你的!惡魔什麼的,老子一鋸子就能……"
"不是惡魔"奈良的聲音顫抖,"是鏡子,它說我嫉妒我自己……"
“哈?”電次困惑。
"鏡子裡的人,比我更像'奈良彌生'。"她的聲音發飄,"她不會在深夜背台詞背到嘔吐,不會因為導演的一個眼神就失眠整晚……"
電次困惑地歪頭:"哈?鏡子不就是你自己嗎?"
"不!"奈良突然抓住電次的手,力道大得驚人,"昨天夜裡,我明明躺在床上,可鏡中的'我'卻自己坐起來了……她對着我笑,說……"
她的喉頭滾動了一下,像是咽下某種酸腐的液體。
“說‘不如我們換換吧’。”
化妝間的燈光突然閃爍,鏡中的奈良緩緩擡起手——而現實中的奈良明明雙手緊握着電次。
電次的後頸汗毛倒豎。
另一邊。
早川秋用刀尖挑起小影遺落的手機,屏幕還亮着,最後一條未發送成功的短信界面刺痛他的眼睛:
「為什麼…為什麼鏡子裡的你,可以那麼幸福…」
發件時間顯示是搖臂攝像機砸下的前三十秒。
賀山瞬子的聲音從背後飄來,雪青色的劉海垂在眼前:"要檢查奈良的化妝鏡嗎?"
早川秋望向片場中央——奈良正被推搡着補妝,她的倒影在鏡中安靜微笑,手指卻緩緩地、緩緩地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該死的要怎麼和看不見的敵人打架。”帕瓦雙手抱胸惱怒無比。
場記打闆聲清脆響起。
“《神道審判》第30鏡,第一次——Action!”
奈良彌生跪坐在古鏡環繞的中央,十二單衣的袖口垂落,像一片凋零的花瓣。
她的脖頸低垂,露出雪白的一截,仿佛随時會被無形的刀刃斬斷。
四周的古鏡泛着幽光,鏡面如水波般微微蕩漾,映出無數個奈良的身影——有的清晰如真人,有的扭曲如鬼魅。
扮演神道衆的演員們圍着她,寬大的狩衣在鼓風機下獵獵作響,此刻,他們的眼神卻像是真的在審判一個罪人。
“藤原氏,你可知罪?”為首的“神官”厲聲質問。
奈良彌生的指尖輕輕顫抖,她擡頭,目光掃過鏡中的自己——
鏡中的“她”沒有動。
可奈良卻像是聽見了什麼,瞳孔驟然緊縮,嘴唇微微張開,像是要回應一句無人聽見的私語。
早川秋站在場邊,拇指已然挑開刀镡,目光死死盯着奈良與鏡面的交彙處。
“你的血是髒的。”另一個“神官”冷笑,聲音裡帶着真實的嫌惡,“你這樣的人,怎麼配活着?”
奈良的呼吸急促起來,她的手指攥緊了衣擺,指節泛白。
“我……我沒有……”她的聲音細如蚊蚋。
鏡面突然劇烈波動。
奈良面前的落地鏡中,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身影緩緩浮現——
但鏡中的“她”在笑。
嘴角咧開,眼神怨毒,像是終于等到了這一刻。
“你當然有罪。”鏡中的“奈良”輕聲說,聲音隻有奈良能聽見,“你嫉妒你自己,又厭惡你自己……這樣的你,怎麼配活着?”
奈良的眼淚終于砸下來。
而鏡中的“她”,卻笑得更加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