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業這會兒不想與她鬥嘴,重要的是驗胎記。
他再次找來了江嬷嬷,還找了個他最信得過的婢女,亦是他的通房,一個叫杏花的姑娘。
蘇荷随二人走向内室。
在拐進門口時,她回眸看了一眼謝無痕。
那時謝無痕也在看她,他的目光幽黑深沉,猜不透其中情緒。
她想,她今日最大的對手并非是李建業,而是謝無痕。
時間在一息一息往前走。
正廳裡的人在翹首等待着結果。
張秀花更是兩股戰戰,硬撐着立于門口。
内室裡,蘇荷背朝檻窗,一層層脫下了身上衣衫。
衣衫之下,她膚白勝雪、玉背輕展,在左側後背蝴蝶骨處,赫然出現一道心形的紅色傷痕。
江嬷嬷湊近細瞧,想瞧出什麼疑點,畢竟她是何曼雲的人,對這小蹄子可沒什麼好感。
片刻後她問:“小姐這胎記怎的好似一道傷口?”
蘇荷答:“江嬷嬷該知道,我自小到大最恨的便是這塊胎記,也用了許多法子想要去掉這塊胎記,你所看到的傷,不過是前幾日在胎記上用藥的結果。”
江嬷嬷“哦”了一聲。
她之前倒确實從溫婆子口中聽說過這小蹄子想要去掉胎記一事,有一次甚至還将礬油塗在胎記上,當場痛得“嗷嗷”叫。
“已經驗好了,小姐穿上衣衫吧。”
江嬷嬷說着又扭頭問杏花:“你可還有什麼要問的?”
杏花垂首答:“回嬷嬷,沒有。”
一刻鐘後,三人從内室出來。
蘇荷走在最前頭,江嬷嬷和杏花跟在她身後。
李建業早已等不及,急步上前:“江嬷嬷,她背上沒有胎記對吧?”
江嬷嬷面露尴尬,暗暗搖頭。
李泰安冷聲開口:“江嬷嬷,你且上前來答話。”
江嬷嬷依令走向屋中空地,躬身施了一禮:“回老爺,小姐後背……确實有一塊紅色胎記。”
李泰安又問杏花:“你也看到了這塊胎記?”
杏花垂首答:“回老爺,奴婢也看到了。”
李泰安轉頭逼視李建業,怒斥:“你這個逆子,可還有什麼好說的?”
李建業看着李泰安,又看向蘇荷,頻頻搖頭,不可置信。
那夜的飛虹閣裡,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背上光秃秃的,并沒有胎記,“不可能的,一定是她耍了什麼花招,一定是的。”
他氣急敗壞地指着杏花:“你當真看清了她背上的胎記?”
杏花吓得“噗通”一聲跪地:“回……回少爺,奴婢确實看到了小姐背上的胎記,但……但……”
“但什麼?”
“但小姐那胎記……好似是一道新的傷口。”
李建業聞言一頓,恍然大悟:“你們聽到沒有,那是一道新的傷口。”他眸中放出精光,轉身指向蘇荷:“她為了蒙騙大家,自己給自己烙了塊假胎記,不對,那不是胎記,那隻是個傷口。”
李泰安也瞬間疑惑了,再次問江嬷嬷:“那可是道新傷?”
江嬷嬷正暗自懊惱,怪自己一時大意,竟讓杏花那丫頭搶了頭功。
她急忙點頭:“回老爺,就是新傷。”
何曼雲趁機火上澆油:“看來,麗麗今日當真是有備而來啊。”
就連謝無痕也轉頭看向蘇荷。
蘇荷仍是鎮定自若,穩如泰山。
她提步上前,朝屋内環視一圈,回望每一張望向她的臉,最後将目光落到了李泰安身上,“父親可還記得,女兒曾數次請求父親遍尋名醫以去掉背上胎記,女兒因此嘗試了各種各樣的藥湯、藥劑,緻使背上的胎記爛了又好、好了又爛,但自始至終也未去掉。”
李泰安答:“為父自然是記得。”
“那今日父親為何像旁人一樣,對女兒背上爛了的胎記起疑?”
李泰安一哽,霎時無言。
片刻後尴尬回:“是為父粗心了,一時沒記起你想去掉胎記這事兒。”又說:“不過近兩年,你确實沒怎麼提過這塊胎記了嘛。”
“女兒不提不代表不在意,尤其是這次成親後……”蘇荷聲音哽咽,沉沉望向謝無痕。
謝無痕看着她:“娘子成親後,怎麼了?”
她眸中隐隐閃出淚光:“貧妾不想讓夫君看到這塊胎記,貧妾害怕夫君嫌棄,故爾私下讓張姑姑四處打聽,好不容易尋來這一味藥劑,早晚塗到胎記上,以求能藥到痕除,隻是沒想到……竟引來這樣大的風波。”
她不隻要消除謝無痕的疑心,她勢必還要讓他心懷愧疚。
謝無痕兀地想到了洞房那夜,她确實有些閃躲,他也确實沒留意她身上胎記,黑燈瞎火的,誰會想到這一岔?
他行至她身側:“娘子宅心仁厚,實在不必如此多慮,往後莫要再塗什麼藥膏傷害自己了。”
他面色柔和,語氣裡溢出關切,或許真的愧疚了。
蘇荷胸口略松,垂首拭淚。
張秀花抓住時機噗通一聲跪地,哭天搶地:“老爺啊,夫人啊,少爺啊,小姐為了這塊胎記當真是吃盡了苦頭啊,天可憐見的,你們竟還要這樣疑她,奴婢瞧着實在是心疼啊……”
她這會兒是真哭,是真心疼。
那日蘇荷說處理胎記之事後,便将所制毒粉塗在了後背,塗成李姝麗胎記的形狀。
那毒粉剛接觸到皮肉,便發出一陣“嗞嗞”的灼燒聲,痛得蘇荷冷汗直冒。
張秀花心疼難抑,顫聲問:“這傷要多久才能好?”
蘇荷答:“爛掉背上這塊肉,便能好。”
張秀花一驚:“為何要爛掉一塊肉?”
蘇荷答:“隻有爛掉這塊肉,傷愈後旁人才看不出這背上之前到底有無胎記。”
那一刻張秀花才發現,這個女娃娃不僅對惡人狠,對自己更狠。
此時她邊嚷邊哭,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抓。
蘇荷也哽咽開口:“沒想到,我在别院大病一場,非但沒得到家人的關心,反而還招來家人莫名其妙的懷疑。”
她說着望向李建業,那時李建業也正惱怒地盯着她。
二人沉沉對望。
她不疾不徐地問:“大哥年長我兩歲,去年才入府,我與大哥雖親如手足卻也是男女有别,敢問大哥,你是如何知曉我後背有塊胎記的?”
李建業猛然頓住,好似被踩中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