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夫人擠出笑臉來,“是玉兒回來啦,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你看家裡什麼也沒準備。”
這一聲玉兒叫的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同一個稱呼。趙姨娘叫他覺得親切,申夫人叫讓人一陣惡寒。
申和玉猜不透她打的什麼算盤,順着她的話道:“夫人客氣了,不必如此見外。”
申夫人笑道:“正是呢,還是玉兒懂事。”她把一旁的少女指給申和玉,“自你嫁進顧府,你們兩兄妹很久沒見了吧。”
申琇瑩朝申和玉款款一禮,“玉哥哥。”
申和玉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這一聲哥哥差點沒把他送走,這母女兩個打的什麼啞謎。
申夫人繼續道:“玉兒,你看你妹妹是不是越發标緻了?”
申和玉敷衍道:“妹妹國色天香。”
申夫人歎了一口氣,“如今你們哥幾個都已成家,家裡隻有兩個妹妹待字閨中。如今,琇麗還小,可你琇瑩妹妹已然到了婚嫁的年紀,母親心裡愁啊。”她邊說邊拿眼角觀察申和玉的神色。
申和玉隻覺得無聊,在這裡浪費時間說這些沒營養的廢話,他都想找個借口走了。心裡這麼盤算着,嘴上應付道:“妹妹定能覓得佳婿,夫人不必擔憂。”
申夫人轉了個話頭道:“你在顧府待得可還好?首輔大人待你如何?”
申和玉本能地警覺起來,模棱兩可道:“還行。”
在旁邊當了半天背景闆的申琇瑩不樂意了,“我那天看到他抱着你了!他為什麼對你這麼好?”
申和玉看着她臉上藏不住的妒意,樂了,感情是想打顧廷川的主意,那真是門都沒有,“那也說明不了什麼,總不能讓我病死在申府不管吧?”
申夫人故作親和的笑容維持不下去了,“玉兒,你一個男子,待在首輔大人身邊能長久嗎?他總要娶妻生子的,近水樓台先得月,要是你妹妹能嫁入顧府,來日生個一兒半女,不也是你的倚仗嗎?”
“謝夫人好意,不過我不需要這倚仗。今日叨擾,我就先告辭了。”申和玉也懶得裝了,直接甩袖子走人。
後面傳來申琇瑩氣急敗壞的咒罵聲,他充耳不聞,大步離開這個讓人無語的地方。
他真的想不通,這申家的母女的腦子裡是什麼樣的構造,想出這種讓人不恥的方式。
自己無語了一會,也想通了。顧廷川确實還沒有正妻,估計京城裡跟申琇瑩一樣想嫁給他的官宦小姐不計其數。
該死的爛桃花!
鉛雲壓城,乾霄宮鸱吻在暮色中化作猙獰剪影,檐角鐵馬無風自動,叮叮當當的碰撞聲混着朝臣争論,在空闊的殿内撞出刺耳回響。
“陛下,應盡快将流民驅逐,讓他們遠離京都,防止危及京都安全。”左仲秋站在大殿中央,铿锵有力地向皇帝請奏。
顧廷川向前一步,“陛下三思,這些流民已經染病,現在驅逐他們離開,沒有藥物醫治,無異于讓他們去送死。”
左仲秋冷笑一聲,“顧大人仁慈,隻是這些流民已經染上了瘟疫,讓他們停留在京都,把瘟疫傳入京都怎麼辦?屆時可不是幾百幾千流民的性命,還有滿朝文武和陛下,你擔待得起嗎?”
一時間,文武百官議論紛紛。
“不驅逐流民并不等于讓他們進城,陛下,臣請奏在京都城外五十裡建立臨時驿站,将流民全都安置在此處,另派士兵把守,限制他們的行動。如此,既可以保障京都安全,也能顧及流民性命。”顧廷川不疾不徐地提出解決之法。
左仲秋依然不買賬,嗤道:“派士兵把守,士兵難道不會染上疫病嗎?再者,若真把流民安置在驿站,加上士兵,幾千人的口糧如何解決?隻要有人治病送飯,就有人員流動,誰能保證疫病不會通過這些往來的人不知不覺傳進京都呢?”
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有人站出來說道:“左大人說的是,百密一疏,隻要有一個人把瘟疫帶進城,那不單單是犧牲幾條性命那麼簡單,恐是亡國之禍啊!”
“安大人慎言,”龐柏文冷冷譏諷道:“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倒不必如此危言聳聽。”
安大人被當衆一頓嘲諷,臉都氣歪了也得忍着——龐柏文官階高他整整三級,得罪不起。
他朝坐在高位的皇帝一揖,“陛下,顧大人所言不無道理。若真将他們驅逐,讓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朝廷呢?”
顧廷川将象牙笏闆雙手舉過頭頂,深深一揖,“陛下,太倉陳粟,府庫流金,皆為養此貔貅。非作帳前虛飾,實欲臨危授钺,令其執幹戈以衛宸極,揮霜刃而靖烽煙。枕戈砺劍,本為摧鋒破陣;食君天祿,自當效死疆場,以馬革裹屍報君恩。”他頓了頓,又道:“屆時,隻需全城戒嚴,隻許出不許進。每日清晨讓人把食物和藥品放在指定地點,沒有接觸,瘟疫就無法傳播。”
包正德往前一步,“陛下仁德,天下共仰。設隔離之所,施醫藥赈濟,可防擴散,免生更大禍患。臣以為顧大人所言極是。”
倪海岚面色凝重,他道:“國庫錢糧有限,平日維持運轉已捉襟見肘。如今疫病橫行,收容流民需大量物資,若供給不足,反生民變。”
“……”
一時朝堂上比菜市場還熱鬧,大家各抒己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禦座高台之下,群臣唇槍舌戰;高台之上,年輕的帝王鳳目半阖,修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叩着鎏金龍紋扶手,好似認真聆聽,又好像神遊天外。
“朕乏了,此事日後再議。”說着便掀簾往後殿走,靴底踏過金磚的聲響漸遠,隻留滿朝文武望着空蕩蕩的禦座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