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殺人之後還能用漂白水把現場全洗一遍保證一丁點指紋或者DNA都不剩的人,要教崔友成如何全身而退,太簡單了。
但陸薇薇扒着靠枕湊上前來:“等等!讓崔友成全身而退的唯一方式,就是除掉于平偉,可是我們目前的猜測,于平偉是被仇殺的,這總不能是個巧合吧?”
要是于平偉還活着,現有的證據能夠直接釘死他的組織□□罪,隻要想辦法擊潰他的心理防線,指認崔友成,證據鍊就能完整閉合,崔友成勢必坐穿牢底。但現在于平偉死了,唯一的“直接證據”消失了。
秦一樂說:“假如……不是仇殺呢?”
車裡是短暫的沉默,他反應過來,連忙補充道:“我們懷疑是仇殺主要是因為根據目前的證據,幾乎可以确定是于平偉殺了趙璐。我們先假設他就是殺死趙璐的兇手,考慮到趙璐的屍體有移屍的痕迹,而且長水村民風淳樸,水庫就在路邊,屍體已經散發出惡臭,所以正常來說我們應該在移屍之後沒多久就發現趙璐的屍體。那轉移屍體就隻有一種解釋了,兇手希望我們能夠早點發現趙璐。可如果是仇殺的話,在明知道趙璐被殺以後,正常人都應該想辦法把屍體好好安葬吧?重新抛屍到水庫的行為有點拐彎抹角且絲毫沒有尊重死者的意思,不太像為了複仇不惜去殺人的人能做出來的,那如果不是仇殺的話,有沒有一種可能兇手隻是利用趙璐之死,把我們的懷疑引到趙茜身上呢?”
謝霖連忙搖了搖頭:“不,如果是為了栽贓給趙茜,那兇手完全沒有必要專程把屍體再移過來,找個地方埋了才更合理,她不可能還眼睜睜看着她姐的屍體繼續泡在水裡。”
顧宇哲也表示贊同:“現在的重點就是,為什麼要專門移屍過來?”
但應呈卻說:“我覺得秦一樂說的很有道理,把屍體移過來就是為了早點讓人發現。如果不是那個哥們恰好去釣魚,本來我們應該先發現趙璐的屍體,再發現于平偉的屍體,如果屍體發現的順序對調,你們想一下會發生什麼?”
陸薇薇頓了一下,說:“趙璐被報過三次失蹤,很快就能對上,我們隻要走訪一下那些跟趙璐認識的賣.淫.女,第一懷疑對象還是于平偉。那個時候于平偉因為掃黃正好在逃,我們會去追蹤他的下落,但是抛屍的距離太遠,我們應該沒辦法第一時間發現他的屍體。”
“那等到他的屍體被發現之後呢?”
“……他的死亡時間比趙璐晚很多,我們會考慮仇殺的可能性。”
應呈點點頭:“這就是他的目的——隐藏真正的動機。”
“什麼動機?”
謝霖明白了,他從後視鏡裡看了陸薇薇一眼:“不是你說的嗎?于平偉恰好被人仇殺,反而救了崔友成。”
她恍然大悟:“是為了保護崔友成!假如我們把于平偉之死定性成仇殺,我們就不會懷疑到崔友成的身上,就算我們發現了齊超,也隻會懷疑雇兇的人是不是趙茜,但由于我們先發現了于平偉的屍體,趙璐被移屍這件事就變得很奇怪了,難道說殺死于平偉的真兇是崔友成嗎?”
“如果不是仇殺的話,于平偉的死法就很奇怪了。關籠子鎖鐵鍊,這個細節跟趙璐一模一樣,而且并不符合齊超一貫的作案方式。”
謝霖連忙打斷了他:“我們目前沒有直接證據能夠證明于平偉一定就是齊超殺的,我們隻能證明齊超住在負三層。”
“可是監控拍到的司機……”
“那個監控沒有清晰地拍到正臉,而且也隻拍到有人開于平偉的車去運鐵籠,又沒有拍到殺人的過程,完全有可能是崔友成先殺了人,然後讓齊超幫忙抛屍。”
顧宇哲被說服了,勉強點了點頭:“也不能完全排除趙茜的嫌疑。”
陸薇薇點點頭:“等到了市局,我跟秦一樂去找她。”
說話間應呈的手機突然炸響起來,他沒空接,徑直抛給了謝霖,一看來電顯示是淩霄,連忙開了免提:“喂?淩法醫?屍檢結果出來了嗎?”
淩霄還沒來得及脫一次性手術衣,帶着手套的手黏糊糊的,聞言也沒有糾結接電話的人是誰,讓殡儀館的工作人員幫她舉着手機,自己彎着腰貼了過去:“出來了,确實是後腦勺重擊緻死的。胎兒的大小也沒錯,另外,死者有營養不良引起的骨質疏松,以及一些已經愈合的骨裂,都是舊傷。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在屍體的頭骨和左側大腿骨上發現了兩處附生的綠藻,而且這綠藻明顯種類不同,對于這方面我不是很懂,所以我特意聯系了我一位學植物的師兄。”
“綠藻?”
“對,我師兄幫我辨認了一下,這是絕對不可能生長在同一片水域裡的兩種綠藻,要求的生長環境完全不同,這可以成為移屍的鐵證。”
應呈松了口氣,也算是一些好消息,秦一樂從後座探出頭,說:“我發現的那輛車應該也可以證明移屍。”
淩霄頓了頓:“那你發現的那輛車能夠證明屍體是從哪移過來的嗎?我能。”
“什麼?”
“頭骨上的綠藻已經死亡,根據綠藻的種類、生長程度、腐爛情況、分布的面積還有狀态,可以确認頭骨位置上的綠藻是在溫度……”
她突然頓住了,謝霖皺起眉:“淩法醫?”
“……植物學上的東西太複雜了,我也記不住,我直接告訴你們結論吧。頭骨上的綠藻是第一種,本來長得很茂盛,一周前移到新環境,因為水溫和酸堿度不同很快死亡,并且逐漸腐爛。而同時,大腿骨上的第二種綠藻開始生長。而于平偉被抛屍的那個水庫,水溫與酸堿度和第一種綠藻的最佳生長需求完全符合。”
“也就是說,這具屍體的第一個抛屍現場确實是白雲塢村?”車裡幾個人對視一眼,幾乎可以肯定,兇手把于平偉的屍體丢進了白雲塢村的水庫,同時撈出了趙璐的屍體,并且轉移到了長水村的水庫進行二次抛屍。
但淩霄在電話那頭聳了聳肩:“我可沒這麼說,我的意思隻是白雲塢村的水質符合而已。總之關于綠藻這一部分我會整合一下數據單獨發一份報告給你們的。哦還有,衣服我也拼好了。”
“是完整的嗎?”
“不太完整,不過勉強看得出本來的樣子,我會給你拍照發過去的,先挂了。”
謝霖還沒來得及應一聲“好”,電話裡就隻剩下“嘟嘟”聲了,他隻好感慨了一句:“淩法醫真是……雷厲風行。”
話音剛落,應呈的手機震動,圖片已經發過來了。
那是一條缺了左邊胸口的吊帶短裙,已經看不出本來顔色了,但伸長了脖子的陸薇薇“咦”了一聲:“這個款式,跟醫院裡那個女人好像是同款!”
顧宇哲連忙調出監控截圖,對比之下兩眼一黑:“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看裙擺,都是木耳邊,版型也挺像的,就算顔色不完全一樣也絕對是同一個款式。”
他沉默地收起手機,決定不去問什麼叫木耳邊。
“等一下……”陸薇薇的思緒忽然回到了那天的掃黃行動,說,“我想起來了!那天老劉行動收尾的時候,我看到過一個賣.淫.女也是穿的這款吊帶裙,但她的那件是亮黃色的。”
“兩條裙子一樣還有可能是巧合,總不可能這麼巧,有三條同款的裙子?”
謝霖點點頭:“這其中還有兩個人明确是于平偉手下的賣.淫.女。”
後排三個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醫院那個女人也是賣.淫.女之一!”
應呈道:“顧崽,面部加強做好了沒有?”
他連忙掏出了電腦:“一會就好,我現在就做!不過她戴着墨鏡,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就算加強了可能也沒什麼用。”
陸薇薇卻一副蓄勢待發地模樣:“你做好了發給我,我發給老劉讓他幫忙找那幾個賣.淫.女再問問。”
說話間車已經到了市局,應呈看了眼油表仰天長歎,正思考着該如何回去補發票好讓财務報銷的時候,便聽見陸薇薇拉開了車門,驚呼了一聲:“趙茜?”
那孩子穿了一件幹淨但款式老氣的毛衣開衫,配了一條洗得有點發白的牛仔褲,拘謹地背着雙肩包站在市局門口,臉上帶着真誠又柔和地微笑:“陸警官。”
她心下溢滿了不太好的預感,沉沉往下墜去:“你怎麼在這?”
趙茜看着她,又越過她看向車上下來的其他人,仍然帶着那種令人心碎的笑意,然後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們找到我姐姐,我是來自首的。”
陸薇薇瞪大眼睛,看着那雙伸到自己眼前來的竹竿一般纖細的手腕,隻聽她直起腰,道——
“是我殺了于平偉。”
她沒有動,趙茜就站在她面前,不到一米的間隔卻猶如天塹,秦一樂看了又看,最後上前來掏出了手铐,但謝霖迅速上前一步,把他的手壓回去了,隻朝趙茜比了個手勢,趙茜便低聲說了句“謝謝”,決然又乖順地走進了市局。
一去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