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呈看了眼時間,十分鐘到了,他徑直走到隔壁,叩響了審訊室裡的門。
陸薇薇所有的努力都已經做完了,她匆忙抹了一把臉,站起來去開了門,趙茜卻突然喊道:“等一下!”
應呈僵在門口,隻聽她看向他身後的謝霖:“你是陸警官的領導對嗎?陸警官會受到處罰嗎?需要我幫她寫個聲明之類的嗎?”
她聽不下去,徑直向外走去,卻還是在擦肩之際,把一直開着的錄音筆塞到了謝霖手裡。應呈看在眼裡,朝謝霖使了個眼色,他便立刻走進審訊室裡安撫情緒準備趁熱打鐵,而應呈帶上門,隻見她順着牆根蹲在地上,喃喃道:“我覺得這個任務是白麗雅惡心我們刑偵才派我去的,所以……如果我做好卧底工作……”
應呈雙手抱臂,往牆上一靠:“我們警察,救人不救心。能做到這種程度,你已經是一個很好的警察了。”
“陸薇薇!”白麗雅氣勢洶洶地從走廊另一頭沖過來,粗跟的皮鞋哒哒作響,五官都因憤怒而扭曲,“你幹了什麼好事?”
她立刻臉色一改,緩緩站了起來,臉上的淚痕頓時變成了勳章的紋身,挑眉道:“怎麼了?”
她擰着眉頭惡狠狠道:“跟我來辦公室!”
她聲音不小,連謝霖都隻能撂下趙茜開門出來,走廊上更是人頭攢動,應呈卻伸手攔住了大大咧咧就要跟她走的陸薇薇,說:“有什麼事當面說吧。”
“你不怕丢人是吧?好啊,你都不怕我有什麼好替你們刑偵操心的?”白麗雅一幅痛心疾首的表情,冷笑道,“你們刑偵真是能耐了,破案率直線下降,年年報批的資金倒是越來越高,現在更厲害了,連嫌疑人都敢動手打,我問你們,警規警訓學到狗肚子裡了嗎?什麼年代了還想玩屈打成招那一套?我現在合理懷疑你們刑偵過往辦結的案件都有屈打成招的可能,剛剛發下來的集體一等功,你們拿着我都替你們虧心!”
“行了。”陸薇薇輕哼一聲,撩了一下頭發,雙手抱臂點了點腳尖,側過臉說,“我是打了于平偉,但用不着朝我們整個刑偵頭上潑髒水,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怎麼處理,直說。”
謝霖心下一緊,連忙說:“白副局,當時的情況,于平偉威脅到我們卧底的人身安全,陸薇薇動手反擊,完全合理合規。”
“證據呢?為什麼當時沒有上報?前腳把人打了後腳人就被殺了,你管這叫‘反擊’是嗎?就算是卧底也要遵守警規警訓,當卧底就可以随便動手打嫌疑人并且間接緻死嗎?你們是警察還是□□?什麼情況可以動手不需要提前報批嗎?你們報過嗎?”
“報過啊。”應呈兩手一攤,“這不是說當賣.淫.女危險系數不高所以被打回來了嗎?我記得當時的報告還是白副局您親自簽的字呢。”
“我提醒過你們不允許動手,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允許你們就瞞着不報,你們有理是嗎?當時的情況有同步給我嗎?能不能動手必須經過上層組織開會決定,紅頭文件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們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是啊,由領導審核判斷,拉拉手攬攬肩膀摸摸腿,甚至是直接犧牲色相跟對方上床,在白麗雅眼裡怎麼可能達到“反擊”的程度呢?陸薇薇冷笑一聲,說:“少廢話,我保護自己天經地義,用不着說這些大道理,知道的是我有錯在先,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當卧底的不是人呢。你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正好這麼多雙眼睛都看着呢,大家以我為戒,以後的工作怎麼做心裡也好有個數。”
“什麼意思,威脅起我來了?”
應呈側身擋住陸薇薇,面上眨了眨眼,一副無辜的模樣:“這哪能啊,這不是在聽候您的指示嗎白副局?”
白麗雅氣笑了,點了點頭:“好,連認錯态度都拿不出來是嗎?陸薇薇,你也不用停職反省了,我覺得你的這個性格根本不适合擔任一名一線刑警,走流程,脫警服,走人。”
謝霖駭得頭發都快奓起來了,剛要開口,卻聽白麗雅身後有人輕笑了一聲:“看來我來得正好。”
應呈鎖緊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來人正是禁毒支隊的支隊長葉青舟,此人今時不同往日,居然像模像樣地穿了件高定西裝,尖頭皮鞋锃光瓦亮,撩了一下自己的大背頭,油得晃人眼睛:“不好意思,做發型去了,來晚一步。”
謝霖猛一下沒認出來,皺了皺眉:“葉青舟?你怎麼在這?”
“我有個卧底任務,比較危險,這不來提前報批一下。”葉青舟說着指了指陸薇薇,“對了,我剛聽說白副局要辭退她是嗎?那也就是說,她現在不歸刑偵了?”
應呈連忙點頭:“對,我這個隊長親口說的,同意白副局長的安排,辭退手續的簽字我可以之後再補。”
謝霖和陸薇薇都一臉“你在說什麼”的震驚表情,葉青舟卻非常爽快地點了點頭,朝她勾了勾手指:“那來吧,禁毒支隊歡迎你。我有個樊城的毒枭要抓,老實說我想借你過來好久了,樊城那邊為了你可是三催四請的,結果你倒好,跑治安去卧底抓皮條客?”
他說着越過白麗雅明晃晃朝應呈飛了個白眼:“你上司不長眼,大材小用,我可機靈着呢,來禁毒以後跟着我吃香喝辣,有句話說得好啊,不會用兵的将軍可不是好将軍。”
應呈兩手一攤:“能怪我嗎?還不是白副局慧眼識珠,覺得咱們刑偵的人就适合幹這個,我也沒有反駁的道理啊。”
兩個人有來有回地就差把白麗雅的臉皮撕下來扔地上踩,葉青舟偏還瞪大眼睛看了她一眼,一副震驚又無辜的模樣:“原來是白副局的安排?是我有眼無珠了,我還以為就應呈是個不長眼的呢。”
說罷又朝陸薇薇招了招手:“走吧,入職的手續之後再一起補辦,三個小時之後的車,樊城那邊的兄弟還等着呢,趕緊出發。”
白麗雅終于明白了應呈的如意算盤,立馬道:“等一下……”
“等什麼等?讓毒販子等我嗎?這可是樊城整個禁毒支隊布局了四個月的大任務,特意借調我們這邊的生臉過去幫忙的。再說了,辭退跟開除可不一樣,辭退本來就可以再重考,我隻不過靈活操作一下而已。還是說,你要辭退改開除?開除的流程一時半會可是走不完的,在走完流程之前,我借人用,合理合規吧?”葉青舟說着順手從應呈胸前口袋裡光明正大地抽走那副墨鏡,先戴上了這才說,“而且這可是局長點過頭的任務,白副局有意見的話,可以去局長辦公室。”
“小心我眼鏡,名牌的,貴得很。”應呈說着又猛一下把他松松垮垮的領帶勒回去,“這是我定做的,小心點穿。”
“征用,征用。”葉青舟差點被他勒死,輕咳一聲挑了挑眉,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們倆是一夥似的,又朝白麗雅一點頭,“對了,這事還得多謝白副局瞌睡就給我送枕頭。手續回頭幫我加急批一下,謝謝。陸薇薇,走了,我從現在開始就是你葉總了。”
陸薇薇瞥眼見白麗雅鐵青的臉色,忍着笑,終于揚眉吐氣地追上葉青舟先走一步了。
應呈也咧嘴笑起來,一幅站沒站相的混混模樣:“白副局還有事嗎?”
白麗雅冷冷瞪了他一眼,撂下一句“好,很好”,就飛似的離開了。
“怪不得非要讓我打小報告。”謝霖也總算笑了笑,“葉青舟這人,嘴毒起來還挺硬氣。”
“他們禁毒都把腦袋别在褲腰帶上,跟家裡人也早就斷了聯系,确實沒什麼好怕的,哪像我們,瞻前顧後。”
像白麗雅這種情況,有句話說得好,一物降一物,她還真就得禁毒能治得了。謝霖順手把文件拍到他胸口上,哼着小調,快樂下班了。
應呈打開一看,趙茜的口供上明晃晃寫了齊超的名字。
——陸薇薇最後還是撬開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