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
“你這輩子都不想要出門了是嗎?”
方未明平躺在柔軟溫暖的單人沙發上,他盯着眼前人,輕輕地“嗯”了一聲,接着問道:“你胸前是不是挂着什麼東西?”
楊善愣了幾秒,他微微低下頭,那裡,挂了一個紅藍小醜的胸針。楊善把它取下來,放在了方未明面前,“給。”
他面露微笑地盯着方未明伸手去摸胸針。對方極其瘦弱,腰細得像是可以一把掐斷,鎖骨在白得有點透的上衣襯托下若隐若現。他穿了灰色的運動短褲,露出了筆直纖細的雙腿,在他略顯頹廢的姿勢下反而顯得很有肉感。他很白,接近于慘白,臉上沒有屍體的青色,反而是紅潤的,跟明顯營養不良的身軀顯得極為不搭。
更為不搭的是他的形象與氣質。方未明弄了一個很潮的中分布丁妹妹頭,上面是原本的黑色,發尾卻漂成了極緻的銀白色,搭在脖頸處總會讓人同時注意到他的脖子旁有一顆顯眼的痣。他的耳朵上有許多耳釘,眉釘更是惹眼得要命,唇釘、鼻釘、肚臍釘、鎖骨埋釘……觀察得仔細些,他似乎也打了舌釘,粉紅靈活的舌頭上有一個小小的印記。他像是要把自己全身各部位都打上孔,然後貫穿。
可他說話慢條斯理,溫溫柔柔的,語氣總給人在撒嬌的感覺。
“如果願意的話,不妨和我講講你在幻覺裡看到了什麼?幻覺往往對應于你的現實生活,或許可以找到根源。”
方未明平靜的目光注視着他,淡淡道:“不願意。”
楊善認為他溫和,可他本質上是犟種,其實這兩種形容詞并不沖突,人本身就是矛盾的綜合體。
楊善是個經驗豐富的心理醫生,從業很多年,他見過很多患者,自然也有相對應的措施。
于是他繼續道:“為什麼呢?你讨厭你曾看到的幻覺嗎?你覺得它影響到了你的生活?”
方未明的眼皮半搭着,顯得困倦與疲憊,渾身上下都是懶懶的。他喉結上下動了動,試圖讓自己冷靜地說道:“害怕。”
“是害怕我的幻覺,太過于真實了,讓我分不清我究竟是在幻覺還是現實。如果,如果我看見的是現實……”
他下意識去看卧室的方向,安爐正在裡面休息。不知為何,安爐這幾天會睡很久,以至于心理醫生是他自己在網上找的。
方未明看了一眼楊善,他會不會不小心找到不怎麼專業的心理醫生了?
不過好在,楊善是提供□□的。
“——所以,我該怎麼做才能不再看到那些可怕的幻覺?”
方未明秀氣的眉輕輕皺起,他表情困惑,他很讨厭自己曾經看到的幻覺,害怕、恐懼、未知……這些都讓他發抖。
楊善看了眼手中關于方未明填寫的信息,在他看來,方未明心理健康,甚至是比一般人要更加正常。情緒穩定,社交能力良好,可以正常溝通,不内耗,不輕易陷入自我懷疑……
他隻是,突然之間,出現了奇怪的幻覺。
楊善看向他的眼睛。方未明的眼睛灰蒙蒙的,但仍舊很美,整張臉因為眼睛而亮了起來,所有人看到他的第一面,都會情不自禁被他的眼睛吸引,宛如什麼魔咒一般。
方未明沒有與他對視,始終看向卧室的方向。
安爐上次跟他說話是什麼時候?方未明回憶了一下,是好幾天前,他們在樓下,安爐聽到他說再也不出門後,淡淡回複道:“都聽你的,哥哥。”
自那以後,安爐仿佛陷入了永無止境的沉睡。
“方先生,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的眼睛本身出現了問題?”楊善忽然開口道。
“什麼?”方未明正眼看向楊善,心想:自己恐怕真的請到了一個庸醫。
楊善卻一副了如指掌的自信模樣,“方先生,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可能,病竈在于你的眼睛本身,而不是心理因素。也就是說,你看見的,确實是真實的,隻不過,‘壞了的’眼睛給這個現實加上了一層恐怖的濾鏡。”
方未明蹙眉,他條件反射去揉眼睛,沒有疼痛,沒有排異現象,跟其他人的眼睛别無二樣。
他道:“我以為我瘋了。”沒成想瘋的是你這個庸醫。
被戴上“庸醫”帽子的楊善笑了笑,“據我專業的評估,方先生,你的心理并沒有出現問題。”
“我累了。”方未明難受地按了按太陽穴。
這相當于逐客令了。
楊善卻坐着沒動,他道:“方先生,不如預約下次的心理治療,如果是心理因素,我或許可以催眠你試試。”
方未明淡漠道:“你不是說不是心理原因嗎?那還有必要預約下一次嗎?”
楊善聲色不動,隻是回複道:“催眠能幫助你想起一些隐藏的記憶,那些記憶可能将你的病态心理包裹住,以至于你現在表現得像是個正常人。喚醒隐藏的記憶,是有可能把你被包裹住的心理問題暴露出來。”
方未明并不把他說的話當回事,什麼隐藏的記憶?他的記憶力一向不錯,從小到大的重要的事情多數都記得。
比如:
“我高考考了663分。”
楊善:“……你說什麼?”
方未明瞥了他一眼,“我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隐藏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