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轉瞬即逝,春寒徹底過去百花盛開,竹舍依舊陰雨連綿。蕭曈天天都在内室修煉,華昭晰文書事畢站在階下賞雨,文軒打着把傘急匆匆進來道:“主子,讓文元給逃了。”
他小腿膝蓋都有泥濘,華昭晰一看便知這孩子的幻術又沒過關,心中微微歎息。文軒實在不适合修習幻術,他心思過分細膩性格又倔,陣法或劍法更适合一些。
文元就是挂月山莊的莊主,文軒的親生父親。
文軒覺得愧疚,垂首道:“主子,要不算了吧。我連累你受傷,嫱兒又影響了您的名聲,我實在是,實在是沒臉再麻煩您了。”
華昭晰:“你擡頭看着我。”
文軒便擡起頭。
文軒長了一張十分标準的書生臉,白淨文雅,看起來就是個讀書人。奈何命途多舛,文元本來是個好父親,但這個老東西聰走上修士這條路開始就沒幹過一件人事。
他不知道是修習了什麼邪功,面容的醜陋一天超過一天,甚至親手殺害了自己的結發妻和親哥哥全家。當天文軒已經是少年了,但他确實是讀書人,身上沒有一絲靈力。身後是瘋狂的父親,懷裡是暈倒的妹妹,他慌張逃出家門與華昭晰撞了個正着。
文軒原本就跑的不快,這一撞更加逃不出文元的魔爪,絕望之時華昭晰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下幻陣,将文元暫時困在其中。
文軒運氣不錯,華昭晰當時剛剛站穩腳跟,正想在暗中把南河次城的勢力蠶食殆盡,順便發展一批忠心的下屬,這文軒可不就剛好撞到了嗎?
事後這華昭晰雖是這麼說的,但文軒心裡明白。蠶食麼,最好是悄無聲息。挂月山莊風頭極盛又人手衆多,他自己身上沒有半分靈力,妹妹沉迷宮商角徵羽更不必說,沒有一個能對華昭晰有幫助。
原本三年就可蠶食的南河次城現在已經是第二年了,挂月山莊還有沒攻下。
華昭晰一看就知道他又自責了:“受傷于我而言不算什麼,我想你應該明白。至于名聲,我已經是個老妖怪了,在你妹妹出師之前,這些風言風語落到我身上遠比落在她身上要好。”
文嫱實在是個努力的姑娘,她喜歡橫笛,華昭晰便教她以橫笛為武器的樂靈術。小姑娘日日苦練六指長繭,直到現在都隻有個簡陋的竹笛,還是華昭晰給她做的。
“以後這種話不要再提了,”接連兩個人都難以專心,華昭晰深感創立宗門之艱辛:“我自有道理。”
“是。”文軒對他很是敬佩,不敢違背一言,當即聽話退下。
華昭晰轉身回屋,路過書房時沉吟片刻,還是去偏房給蕭曈倒了碗茶。
他敲門而進,蕭曈正在紙上畫符,見他來擡頭燦然一笑:“哥哥來了。”
華昭晰對他這個稱呼選擇性耳聾。
這兩個月以來,他收獲了“師尊”,“兄長”,“哥哥”,“主子”,“師哥”等正經不正經的多個尊稱,起初他還糾正,告訴蕭曈叫名字就行,現在已經麻木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蕭曈言語間都是尊重,沒有斥責他的道理。
華昭晰把茶水放在他桌上,蕭曈便熟練地搬過椅子:“哥哥坐。”
華昭晰道:“午睡後收拾收拾,下午跟我出去一趟。”
“就我們兩個嗎?”蕭曈雙眼一亮。
“嗯,”華昭晰道:“就我們兩個。隻要這次能成,幻陣就徹底布置好了,到時候把挂月山莊一網打盡也不是難事。”
他彎下腰去看蕭曈通紅的耳朵,調笑道:“怎麼還是害羞?要你去與齊軒住你又不願意,和我住又老害羞,這可怎麼辦才好?”
蕭曈避開這股有點灼熱的氣息,慌張收拾桌子上的紙筆:“我,我去沐浴了,你别進來。”
華昭晰哈哈大笑。
挂月山莊相距不遠,蕭曈陪着他飄在空中瞧着下面忙碌的人群小聲問道:“殺哪個?”
華昭晰有心逗他:“你覺得殺哪個好就殺哪個,怎麼樣。”
蕭曈點點頭,射出一支飛镖,忽然眼前一白,華昭晰從他身前略過雙指間正夾着那支飛镖:“你這速度可不行。最近不是修煉的劍術嗎?為什麼用飛镖。”
“上面有毒,你怎麼……”
“哎,别慌。”華昭晰随手将它别回蕭曈腰間:“告訴我,嗯?”
蕭曈看見他手指上并沒有傷痕,放下心解釋道:“這樣比較方便,暗殺不比直接上省事?”
華昭晰避開這個話題不談,對着下面指指點點:“你說挂月山莊為什麼要叫挂月山莊呢?你瞧那一群歪瓜裂棗,唔,隻有看門的大爺稍有幾分正色。更别說文元這個老匹夫,讓女娲瞧見都得自閉的貨色,怎麼好意思和月亮挂鈎的。”
蕭曈沉吟片刻:“或許是一種期望?”
華昭晰望着他,比大尾巴狼還大尾巴狼:“非也非也,挂月山莊,他是要月亮挂在他的山莊啊。野心不小,實力不行。按照文軒的說法,他們家原本是老老實實的書香門第,肯定沒有秘寶。所以我料定文元有外人相助,你覺得他會把這外人給的寶貝放在哪?”
蕭曈不知,華昭晰也沒再問。
挂月山莊從空中看是個月牙形,文元住處在頂尖處,大門在弦,很好看的布局。
奈何明月泛黑氣,書香染貪欲,挂月山莊今日定成塵埃。
“文軒說要親手殺他父親,等他潛入府中,你就毀了那七棟樓。今天隻做兩件事,”華昭晰豎起兩根手指看向蕭曈:“讓挂月山莊變成廢墟,讓文軒熟悉幻陣。”
蕭曈無意識皺眉,嘴比腦子快:“他似乎不适合修煉幻陣。”
這不是他的風格,蕭曈沒反應過來,兀自在那裡思索。
華昭晰神色動了幾分,薄唇微抿,斂住眉眼時看起來有些兇:“他确實不适合,但文軒這人固執,就讓他試試吧。”
是了,蕭曈自小便是沉穩可靠的代名詞,打死也不吭一聲的倔驢。華昭晰在光陰中恍惚瞧見了意氣風發的蕭曈,可那身影還沒來得及徹底顯現,就灰飛煙滅了。
隻留下一個清清楚楚的從頭開始修煉的孩子在他面前,帶着點懵懂無知的可愛。
華昭晰閉了閉眼,手中無意識摩挲左腕戴着的镯子,靜靜等待文軒潛入。
幻陣就像一個由符咒組成的巨大行伍,在陣法中最重要的東西就是轉元。一個合格的幻術師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讓轉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裡,要它到哪就能到哪,比狗都聽話才行。
一般情況下轉元由死物組成,因為死物沒有靈氣最好控制,也能輕易瞞天過海,讓陷陣者不能發覺。譬如選個小樹枝,小石子做轉元,隻怕得氣的陷陣者破口大罵是哪個王八羔子做的轉元,如此刁鑽。
但是這種方法在碰到比自己修為高的修士時将一籌莫展。他管你用什麼當轉元,直接用靈力全部摧毀,那轉元自然就摧毀了。然而這種二愣子少之又少,遇見了隻需将轉元放在動物身上便可萬事大吉,畢竟隻要沒高出一個段位誰也不能在幻術師的幻陣中毀滅有生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