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曈走進去，坐在貴妃榻對面八仙桌的一個椅子上，緩聲道：“姑娘是明事理的人，想要賈阗财死，不能隻殺他一個。”

揭成慢慢坐起來，現在正是午後，屋内暖爐隔絕寒涼，她把書放到一旁，對眼前這個俊朗的青年竟隻有欣賞。

她在心裡感慨歲月易逝，回答道：“我知，先生有什麼想說的，就直說吧。”

蕭曈當然不會直說。他在聽說揭成為了把名字刻在寺廟石頭上而聯合外人殺親父時就了解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偏執，任性，不計後果。

很好的性格。蕭曈微偏頭，露出最不設防也是最脆弱的頸：“多謝姑娘。我能看出來，賈府和珍物局似乎相互制衡，誰也奈何不了誰，是嗎？”

揭成收緊拿書的手指，以蕭曈現在這個姿勢，她隻消一道微弱的靈力便可取他性命，顯然是在表達誠意。

“賈阗财要将您送給楊公公，這是失禮，說句不尊重的話，您怎麼着也是城主千金，他這樣，沒把您當人看。”蕭曈低眉順眼：“可楊錦是太監，您有想過，賈阗财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針刺到一半是最難受的，蕭曈把她的傷疤揭開又合上，既不讓傷口完全暴露，又不讓傷口好好愈合。揭成如此沖動，她果然發問：“你什麼意思？”

揭成覺得自己語氣有點沖，畢竟人家都那麼尊重她了：“我的意思是，這能說明什麼呢？”

蕭曈笑道：“賈府和珍物局相互制衡，賈阗财原本不用這樣下自己面子讨好一個太監，他這樣做隻可能是為了要讓南河城珍物局和楊公公站在自己這邊。但是姑娘請想，賈阗财缺什麼？他有錢有勢還有實力，費盡心思拉攏楊錦的可能性隻有一個，那就是不滿意自己的主子。”

揭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蕭曈心裡覺得好笑，但面上依舊嚴肅，他歎惋道：“可惜我沒有辦法讓楊公公惱恨賈阗财，否則早就讓他們鬥起來了。”

揭成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她面上露出隐忍的表情：“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蕭曈便離開了。

他前腳剛走，揭成後腳就下了貴妃榻，她鋪好信紙，開頭便是：王姐姐安好……

王小姐喜歡美男子，但她對強取豪奪深惡痛疾。如果能讓王姐姐知道楊公公的所作所為，她一定會出言訓斥的。

揭成如是想。

蕭曈重新回到華昭晰房中，桌上多了封信，是趙統寄來的。

蕭曈沒打開看，上面寫明了是給華昭晰，憑借他和華昭晰現在的關系，還不能如此僭越。

他表情柔和下來進入卧房，動作微滞。

華昭晰已經醒了，他靠在床頭，手裡捧着杯熱茶，不知在想什麼。

蕭曈忽然覺得剛才的自己過于污濁，簡直要站髒了這塊地。

華昭晰回頭看他：“傻站着幹什麼？我發現你總喜歡在門口不進來，每次都這樣，包括上次在山洞外面，這是為什麼？你在害怕什麼？”

蕭曈慢慢挪過去：“我害怕你讨厭我。”

這倒是奇了，華昭晰疑惑，心裡也煩。他沒有那麼多時間和蕭曈磨磨唧唧，他覺得自己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給蕭曈了，可他還是害怕。

疼愛也罷，權利也罷，修煉功法修煉資源，凡是華昭晰有的，蕭曈都可以有。華昭晰不明白蕭曈在害怕什麼，也不能理解這種害怕。

他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你坐下，我有話問你。”

蕭曈坐下了。

華昭晰冷笑道：“你說你害怕我讨厭你，是嗎？那我就告訴你什麼是讨厭。蕭曈，從今天開始你就要去舍魂台在茶州的地盤了，那裡由嶽铮掌管，你應該在她手下好好磨練，而不是每天在我身邊養成這幅優柔寡斷的模樣！除此之外，我的門你不許再進，我的名字你也不許再叫，見到趙統要行禮。”

“當然，”華昭晰補充道：“你最好滾得遠遠的，離開舍魂台，到别的地方去。我救你已經是仁至義盡，又把你吃喝不愁地養到現在，說一句再造父母也不為過。蕭曈，我現在看見你這張臉就覺得厭倦極了，你看看你自己，你精通什麼呢？趕緊回去照鏡子看看吧，别在這丢人現眼了。”

一通火發完之後，華昭晰轉過身去，他一點點也不後悔。

華昭晰從不覺得自己是什麼良善之輩，之前當着蕭曈的面展露幻境究竟是失控還是故意隻有他自己心裡知道。

“我已經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了蕭臨雲，可你還要一次又一次地觸碰我的底線。”華昭晰惱恨道：“你既然自認為豬狗不如，那你就是豬狗不如。就立馬從這裡滾出去，去大街上給人當腳墊，永遠不要讓我看見你。”

他還是心軟，華昭晰恨自己心軟。

他咬着牙看蕭曈，看蕭曈低下頭，看蕭曈起身，看蕭曈走出去。

好啊，走出去好啊。華昭晰愈發生氣，他自己在無間地獄磋磨三千年都未曾如此陰郁過，可是蕭曈呢？因為别人一兩句話，因為他的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就能如此！

長此以往還得了，華昭晰閉了閉眼，強迫自己靜下來想想正事。

布陣。

華昭晰如今靈力近乎全無，他手裡唯有陣法能對敵。華昭晰在腦海裡過了一遍賈府布局，選了幾個陣眼。

可是怎麼實現呢？賈府高人多，說是賈府，實則它還有個名字叫挂日山莊。這裡不比挂月山莊裡面，沒幾個能人，隻需略施咒術就能讓他們陷入醉生夢死。

他靠在床上，一個計策湧上心頭。